这是一位尚年轻的姑娘写的一本个人回忆录,却获得了空前的反响和关注。书看到一大半的时候,我去网上搜了比尔盖茨和作者塔拉的访谈。塔拉比我想象的更自信更漂亮一点,从她的脸上,你是看不出、也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神态平和、怡然自得的姑娘,竟有着她笔下所呈现的------那样扭曲变形的过往岁月。
塔拉出生在美国爱达荷州的一个摩门教家庭,父亲经营着一个废品场,终日带着孩子们各种危险操作,几个孩子包括他自己要么高空跌伤要么被废铁轧伤要么爆炸烧伤,再加上几次夜间强行上路行驶造成的车祸……但无论严重到何种地步父亲坚决不会允许任何人去医院。在他眼里,医院是个邪恶的地方,所有的医生和西药都是恶毒的、阴险的、置人于死地的。
我们伤痕累累,瘀青、擦伤、脑震荡、腿着火、脑袋开花。我们一直生活在一种警觉的状态和持续的恐惧之中,我们的大脑充斥着皮质醇,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情随时可能发生。因为爸爸总是把信念置于安全之前。因为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在经历了第一次车祸、第二次车祸、垃圾箱疗伤、着火、托盘坠落这些事件后,他仍坚持相信自己是对的。付出代价的是我们。
而塔拉的母亲则是一个被父亲紧紧控制的傀儡,她用匪夷所思的肌肉测试、能量传递以及顺势疗法,并配合自制的草药一次次的救助常常会弄得血肉模糊的亲人,另外他还通过简单的自学匆匆上阵帮镇上的女人在家里接生。草药和接生令她在父亲以及那些不明真相的盲目群众眼里变得奇特而神奇。
爸爸欣喜若狂。“那些医生可不能仅凭触摸就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他神采飞扬地说,“但是你母亲能!”
塔拉还有六个哥哥姐姐,她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家中所有的孩子都不许去上学,因为父亲认为,学校和医院一样,同样是来自政府的阴谋,教会孩子的只有谎言和荒谬。
父亲类似于这样的极端想法还有很多很多,他每天都活在对时间的恐惧中,随时准备迎接世界末日的到来。他一直苦苦的深挖洞广积粮,幻想着末日来临时一家人便可以安然度日衣食无忧。
在塔拉17岁之前,在还没有飞出这座山之前,她是完全信服或折服于父亲的,因为父亲成功的把她紧紧的关闭在了正常世界之外。于是塔拉就算偶尔略有动摇也会痛恨自己,觉得自责、罪孽深重。后来塔拉在两个偷偷看书学习的哥哥的影响和鼓励下终于通过自学考试以及慧眼识人的伯乐进入到了剑桥大学(其实对于一个一天学校都没上的孩子而言,这中间的艰辛与努力可想而知,但是塔拉并没有做过多描述,而是一笔带过)。渐渐觉醒的塔拉在大学课堂终于明白了父亲其实是个有病的人,这种病症叫“双向情感障碍”,又称躁郁症。
“双相情感障碍”这个术语。在基础心理学的课堂上,教授从头顶的屏幕上大声读出该病的症状:抑郁、狂躁、偏执、欣快、夸大妄想、被害妄想。我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听着。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我在笔记上写道,教授描述的正是他的症状。
促使塔拉彻底觉醒的还有她的二哥,一个极具人格缺陷的暴力男。除了塔拉,家里的其他孩子也都不同程度的受过他的暴力袭击。而二哥之所以一直如此嚣张而无常,并且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严重问题,正是来自于父亲的无条件袒护和母亲的选择性失明。一次次备受煎熬和屈辱的塔拉在心中对父亲绝望的呐喊:
你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那样吓唬我们?你为什么那么奋力地和想象出来的怪物作战,却对自己家里的怪物无动于衷?
突如其来的大学教育给了塔拉强烈的刺激与震撼,她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般接受着方方面面的成长与再教育。除了超乎常人的刻苦,我相信塔拉也有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拿到了英国剑桥大学历史学的博士学位,也成为了哈佛大学的访问学者。
涅槃重生后的塔拉也曾怀着信念不止一次的回到家乡,试图和顽固的父母、暴戾的二哥进行正常的沟通,更天真的希望能用自己的积累与收获去改变他们的顽固不化和腐朽愚昧。然而,在此努力的过程中不仅没有丝毫效果,反而噩梦重温,父母的包庇纵容,二哥的愈发癫狂,令她最终在极度绝望里彻底告别了她的原生家庭,不仅仅是距离上的完全分离,更是心灵上的永久诀别。
他给了我一个僵硬的拥抱,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那从来不是个问题。”
这是我跟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对塔拉的爱,其实从来不是问题;而爱的方式,出了太大太大的问题。
在一次记者采访中,记者问塔拉:“Do you miss your family? ”塔拉说:“I miss them every day, but I can also feel comfortable with my decision not to have them in my life.”
现在我只能记起那些往事,我们之间已经相隔千山万水,时光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