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夏天,吃过晚饭后,爸爸常提一壶茶,捞条长凳往家门口一坐。
家旁边是一大片田野,晚风没有阻碍地越过蔬菜瓜藤,拂过领居家的小菜地,吹鼓了爸爸的汗衫,裹挟着香烟的味道直直地冲到大街上。一天的燥热和疲惫都被这凉爽抚慰了。爸爸惬意地饮着茶,和路过的邻居闲谈。我们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则蹲在门口的沙地上弹弹珠,或是追赶领居家的鸡,或是约上几个小伙伴在楼与楼间的空地丢沙包。笑着,喊着,跑着,看天边的晚霞散去,天空由橘红变成黛蓝,直至天完全黑下来,腿上蚊子咬的包抓破了,痒得难受才四散回家。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口,香烟的红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当然,夏天的回忆更多的是漫长而明亮的白天。我们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出门,拥往田野里撒欢。田里有很多小沟渠,小蝌蚪,小鱼,水蜘蛛和田螺,都被我们打扰过午睡的梦。一双双小拖鞋踩过冒着热气的田埂,汗顺着脖颈后背水流一样淌者,热得实在难受就往田野中央走去,那有几株芭蕉树。大大的芭蕉叶下是太阳底下最阴凉的去处,何况还有一个小水塘。坐在水塘边上,把脚泡进水里,凉意由脚底上升到头顶。脚在水里搅啊搅,把水搅得一片混浊,弟弟就找不到鱼了。微微往前挪,就能踩到水里的泥,软软的,滑滑的。如果穿了拖鞋,那拔出来就是个问题了。
有时候我们也会做好事,拿阿伯放在菜地边的长勺,舀了水“天女散花”地浇菜。或是摘一种绿色或黑色的果子(后来才知道叫龙葵),整个田野奔走,寻找肥沃的有水的地方撒下去,给它传播种子。当然更多的是偷摘瓜藤架下的黄瓜,偷吃青青的番茄,挖地里的番薯。
在田野的那边,是一所学校的宿舍,我们曾到墙根底下望过,想象着里面的生活。或是沿着墙边的小水沟走,跨过来跨过去,盯着壁上蜗牛粉红色的卵发呆。
等到太阳稍低了些,田野一半阴影一半明亮时,阿伯就来了。他开着红色的摩托,突突突突,在田里左拐右拐地来了。他一边喊着一边绕过小水塘,把车停在树下,操起长勺或是锄头就来赶我们。然后就是四散奔逃回家,有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皮,膝盖处旧伤上又添新伤,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回家吃饭。
小时候的夏天很热,太阳很辣,虫子很多,夜晚有蛙鸣。田野里有各种各样的植物,有玩不厌的游戏,有一群小伙伴,有永远在结痂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