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关正义严肃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陆刚一脸茫然地说，“本来好好的，今天上午十点多，我们都在看电视，他情绪也没什么问题，还跟我们聊天来着，突然就说不舒服，然后满头大汗的，最后就昏了过去，我给你打过电话就给他送这儿来了。”

说话间，焦勇也带着其他刑警赶到了卫生院，把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有没有什么人去过唐先兆家？”焦勇问。

“没有，我确定！平时都是一个巡警在大门口守着，一个刑警在院子里坐着，两个人对唐先兆寸步不离。”陆刚笃定道。

“她老婆来过没有？”沈小林问。

“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回来过啊。”陆刚答道。

“你们早上吃的什么？”沈小林接着问。

“还跟以前一样啊，三金盒饭送来的。”

“喝的水呢？”

“水更没问题了，分局统一买的瓶装水。”

“除了三金盒饭，他还吃过其他东西没有？”

“绝对没有！”

“其他兄弟出什么事了没有？”

“没有啊，都好好的。”

听到这里，在场的刑警包括沈小林在内，都觉得非常蹊跷。从陆刚描述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中毒的迹象。可吃的是同样的饭，喝的一样的水，为什么唯独唐先兆一个人中毒了呢？

而且，也排除了其他人投毒的可能。

本来，唐先兆中毒，沈小林最先怀疑的就是赵慧慧，原因有三点：

第一，唐先兆出轨的事情不是秘密，赵慧慧早就知道。

第二，公公唐文斌对儿媳赵慧慧的禽兽行为，作为丈夫的唐先兆没有制止。

第三，赵慧慧和钟会超有奸情，不排除谋杀亲夫的可能。

所以，赵慧慧是有作案动机的。

但是，陆刚坚称赵慧慧不在现场，唐先兆又一直有巡警陪着，这件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时，屋里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病人怎么样？”关正义向医生问道。

“已经洗了胃，正在输液，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还需要休息。”医生有些疲惫地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当班的年轻巡警倒没觉得什么，陆刚却如临大赦一般，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桐树上，呆滞地昂起头，闭上了眼睛。

关正义把焦勇拉到远处的一个长廊，两人在秘密交谈着，过了一会儿，又摆摆手把沈小林叫了过去。

“你怎么看这件事？”焦勇问沈小林。

“投毒，但作案方式尚不明确，需要进一步调查。”

“你认为凶手可能是谁？”

“几个人都有嫌疑，赵慧慧，三金盒饭的老板，以及……”

沈小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了关正义，却迎来一双凌厉的目光：

“说下去。”

“以及今天值班的巡警，都有嫌疑。”

关正义向陆刚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说道：

“我们用排除法，先停止三金盒饭的供应，然后对唐先兆严加看管，不让赵慧慧接近，再侧面排查几个巡警队员的社会关系，看看跟唐先兆有没有交集，看看在这期间，那条鱼会不会浮出水面！”

“好。”

关正义现场安排四个巡警队员寸步不离地保护唐先兆，所有人员的饮食由刑警队食堂统一配送。

晚上八点，汤林刑警队会议室，所有刑警正襟危坐，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刘大利案和李梅案尚未侦破，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又被人投毒，案件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仅如此，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个事实——沈小林当初的分析很有可能是对的，唐先兆也许不是两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但现在的现实情况是，刑警队已经拘留了唐先兆，这就很有可能是办了一起错案！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最后关正义发话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先表个态，你们前期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是经过我同意的，所以出了什么问题，首先是我这个副局长有责任！你们不要有心理压力。”

“关局，我们都有责任……”袁磊说。

关正义摆了摆手，制止了袁磊再往下说，自己接着说道：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犯罪分子对我们赤裸裸的挑衅！是我们汤林刑警的耻辱！”

关正义的国字脸绷得紧紧的，脸上的肌肉偶尔抽搐着，说话时有些发抖。最后，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呼了一口气，说：

“现在散会！散会以后，每个探组的组长去找焦勇领任务，记住一点，彼此之间不要打听别的组是什么任务，明白了吗？”

“明白了！”

回到二楼办公室，关正义靠在椅子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想闭上眼睛想一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国忠局长，是，是，我知道，但是……能不能再等一段时间……现在正是案件的关键时期……是，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关正义双手插进稀疏的头发里，往后捋着黑白相间的发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刑警队员都聚在食堂里吃早饭，气氛很沉闷，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也没人主动讨论起案情。

沈小林咬了一口馒头，夹起几根土豆丝塞进嘴里，却听见门外汽车马达的声音。众人抬头望去，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三菱越野警车驶进了院子。

看这阵势，应该是上级领导来了，于是大家都看向了二楼关正义办公室的位置，只见关正义站在门口，手扶着二楼的铁栏杆，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并没有下楼迎接。

“老关！哈哈！怎么，不欢迎啊。”黑色轿车里出来的中年男人笑着朝楼上喊道。

关正义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上楼。

“陈支队，这云山分局副局长的架子够大的呀。”中年男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沈小林站在食堂门口看得清楚，说话的正是他的警校同学，市局政治部的张超，左手拿着公文包，右手拿着保温杯。

“焦队，那个像领导一样的男人是谁啊？”沈小林问。

“市局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陈东平。”焦勇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大声对刑警们说：“都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众人都回到食堂，陈东平带着随行人员去了关正义办公室。

吃完早饭，沈小林跑到秦宁办公室，关起门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市局领导为什么突然来专案组了，结果秦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昨晚接到市局同学的电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小时后，焦勇通知全体刑警队员到会议室开会。

罕见的是，主持会议的已经不是关正义，市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陈东平坐在关正义平时坐的位子上，会议也由他来主持，而张超则坐在了他的旁边。

众人落座以后，陈东平对张超点了点头，张超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当众念了起来：

“经市局研究决定，焦勇同志调任汤林派出所所长，原所长马超群另有任用，秦宁同志任汤林派出所副所长，副队长袁磊主持刑警队工作。另外，解散1025专案组，借调人员退回原单位。成立新专案组，由陈东平同志全权负责！”

张超宣读完毕之后，众人哗然，只有关正义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汤林责任区刑警队和汤林派出所虽然都是副科级单位，焦勇也算是平调，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上面的领导对1025专案组的工作不满意，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刑警队长调取当派出所长。

秦宁干了十几年刑警，突然调去派出所当副所长，谁都知道是明升暗降。再加上把沈小林退回派出所，这明显是在说，1025专案组之所以工作不力，关键就是因为沈小林和秦宁这个探组拖了后腿。

而1025专案组的解散，也意味着关正义失去了指挥权，甚至也不会让他再待在汤林刑警队了，而是让他直接回到云山分局。

沈小林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焦勇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焦勇，你横什么横！这是组织的决定，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坐下！”

“保护个蛋！老子干了快二十年的刑警，一张纸就把我扔到了派出所，想干什么！”焦勇的刑警血性展露出来。

“焦勇，注意你的态度！你要违抗警令吗？我现在就可以代表组织关你的禁闭！”陈东平说完，看向了关正义。

关正义迎着陈东平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陈东平把目光看向了别处，关正义才对焦勇摆了摆手，焦勇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所有人执行命令！”关正义怒喝一声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会议室的门前，语气又缓和下来，自言自语道：

“唉！老喽！既然让我回去享清福，我也不会再赖在这里不走。”

沈小林上班以来，脑子里都是案件，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他也没有跑去找关正义，求他能不能把自己留在新的专案组，即使他心里很想留下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破案以外的阻力，一种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人意志的力量。他还有许多关于案件的新的观点准备在专案会议上说出来，但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沈小林站起身来，六神无主地往外走，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

“小林，你等一下。”

会议室只剩下身穿便装的沈小林和警服整洁的张超。

“小林，这种人事调整很正常，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张超微笑说道。

“有什么负担？我本来就是派出所的呀。”沈小林冷笑一声。

“哎！老同学，你别一说话就这么噎人。”张超往沈小林身边凑了凑，故作神秘道：

“其实这件事呢，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陈叔叔这个人很随和的，你不是喜欢破案吗，只要我跟他讲一声，把你留在专案组应该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沈小林疑惑道。

“只是孙婕那边，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张超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呵！”沈小林笑了笑，盯着张超的眼睛说道：“超啊，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沈小林，你……”

“哈哈！拜拜了您呐！”

沈小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在他心里，没有关正义、焦勇和秦宁的刑警队，他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