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思心舞
欧文通过带领或辅导斯坦福大学附属医院的病人团体,认识了形形色色的患者,其中梅格洛莉亚是位只会聆听和给予别人而不会诉说和索取的模范典型,这给她带来了困扰和折磨。这篇记录也让我们领略了欧文.亚隆带领的人际关系团体是如何运作的,咨询师的反移情也会在团体支持中发生作用,需要及时觉察自己、回到中正的位置。
这篇也让我想起系统排列大师海灵格先生对于传统心理治疗师的批评,认为他们怀着拯救父母的情结做心理治疗,对于来访者有依赖心理,而不能很好地帮助来访者,以致于很多传统的咨询长程而收效甚微。欧文的反思证实了有这样的情况,但是同时也说明心理咨询/治疗师是能够随时觉察自己、调整自己的,他们是人,不是神,一般的心理咨询就是通过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陪伴获得现实人际关系的模拟,当咨询师将咨询过程当中的反移情跟来访者坦诚交流,对于双方又何尝不是自我探索的有效输入呢?在这篇的最后,梅格洛丽亚不还是放下了她“抚养孩子的任务”吗,或许她能够更轻松地度过余生?
下面从示范个案的角度来呈现欧文的叙述。
01 背景
病人团体分为几种:住院病人、病情较严重的住院病人“沟通团体”、门诊病人团体,其中住院病人受更严重病情、不合理医保规定等等影响,流动性大、团组寿命短、管理难度高,让欧文产生了跟理想的充满艺术美感的团体治疗相比很大的落差,他退出住院病人的团体,只是每隔三个月去医院指导其他医师带领团体治疗。
这次是在母亲去世三周后,欧文来到医院做指导,在一个五个住院病人组成的计划团体,欧文要通过团组的形式帮助病人拟定出希望获得改变的“计划”:
“这个团体的目的就是协助你们对自己和别人的关系有更多的了解”;
我把这个住院病人团体称为“计划团体”,因为每一次会议开始,我都要每一名成员列出计划——找出他所希望改变的层面。
02 成功的破冰
一开始,列出每个人的计划似乎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卡罗和罗莎(厌食症):没有改进人际关系的意愿,相反希望减少或摆脱人际关系。
卡罗勉强表示“我在这个会议中会更加坚持自己的主张”(她认为平时面临别人的发怒和强迫自己有退缩);罗莎认为其他人都比自己重要、比自己好。
桃乐西(双腿瘫痪):心情低落,根本不想说话,表示无法参加这个团体。
马丁(鳏寡独居、腿脚严重畸形):妻子和亲友都已去世,儿子不耐烦照顾自己,认为自己“已无药可救”
梅格洛丽亚(双腿瘫痪、幻想皮肤上的昆虫和家里有虫灾):只想聆听别人说话
欧文从邀请卡罗对团体会议做批评开始却被回避,继而转向问罗莎觉得这个房间什么其他人比你重要,罗莎表达出对卡罗更瘦弱的身材的嫉妒,认为马丁和桃乐西更明显的躯体疾病更让人“有话可说”。这引发了桃乐西的敏感反应以及马丁善意的帮忙解释和坦诚交流,梅格洛丽亚也对罗莎的厌食提出了建议。
欧文由此打开了团组表达的口子,罗莎感受到了马丁和梅格洛丽亚的关怀,她绣花的“艺术天分”被发现;马丁也从关怀他人中得到的积极反馈中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其他原本无视他人存在的病人也开始相互关怀。学习观摩的住院医师无不对欧文佩服和赞叹,但是欧文却陷入了对梅格洛丽亚的“干预”的反思当中。
03 对“模范”个案的反思
梅格洛丽亚无私奉献的美德与她日益严重的困境和症状同样的明显。欧文发现了她“光是帮助别人,却不让别人因为帮助你而得到帮助”,邀请她说说大家可以帮她的事情,建议她把计划目标设定成“学会诉苦或者需要被人聆听的经验”。当梅格洛丽亚说出了想当老师的梦想而无法实现的难过、也对不幸的命运表达了牢骚,她从开始的感动变得难过、无助,并后悔说出了一些以前从未说过的“坏话”,让全场都不忍再往下揭她的伤疤。欧文向住院医师阐释道:
“若她能够开口求助,她的症状就会消失,这些症状正是她拐弯抹角求救的象征。”
“只要找到合适的钥匙,可以开启任何人的痛苦之门。对梅格洛丽亚而言,这支钥匙就在她最深刻的价值上——她对协助其他人的期待。我说服她让别人帮助她才能帮助别人,很快化解了她的抗拒。”
这些阐释赢得了医师们的赞赏,但是欧文对这种逼近真相的残酷感到不安,在反思中检讨了自己的失误:
我打破了心理治疗的基本规则:不要剥除病人的自我防卫,除非你有更好的可以取代。
在梅格洛丽亚所处的这个阶段,在症状的日趋严重和经济拮据、随时可能中止医疗的情况下,这样的心理干预已经徒劳,只会剥除病人的防卫,让人更加痛苦。
进一步,欧文觉知了自己这样做背后的动力来自刚刚失去母亲不久对梅格洛丽亚的“反移情”:
“在看到梅格洛丽亚第一眼的当下:那个微笑,那双柔软的手臂。妈妈的手臂,它们多么吸引我!”
“显然是我因为失去母亲而更加渴望母亲的安慰,正好契合了梅格洛丽亚的大地之母形象。”
“我毕生都在形形色色的大地之母怀中寻求慰藉。我把她们一一列举出来:”......
其中,这段很关键,明确了欧文那种渴望母亲的爱的同时又想拯救母亲的矛盾心态,决定了他对于梅格洛丽亚的矛盾的干预:
“如果我剥除她的这一层面貌,摆脱她的力量,面对我企求安抚的欲望,会怎么样?”,正如《大地之母》歌中唱的:“若你能够收拾感伤,把他们全都交给我......你就可以摆脱它们......我知道怎么运用它们......把它们全都交给我”。
欧文从反思中意识到,
“我该做而没做的是,收拾起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她真正地面对面,和有血有肉的她,而非我加诸于她身上的形象”。
在团体会议的第二天,梅格洛丽亚出院了,这天也是她母亲的忌日,欧文与她简短照面并对话,梅格洛丽亚表达了她自己内心对母亲的需要,她也看到了欧文对母亲的想念和需要,并表达了从团体会议中“学到了我抚养孩子的任务已经完成——永远完成了。......”
欧文这才真正完全理解了梅格洛丽亚作为模范的“大地之母”所受的折磨:
“其实他们会绝望,会为母亲去世而哀伤,也会嗟叹怨恨人生,他们甚至得伤害自己,才能停止奉献、不再施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