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林戈的公寓空旷而冷清,现代化的家居风格,黑白格调,毫无节日的气息,一如他整个人的风格,简单而直接。但看着厨房内新买回来的红酒和准备好的食材,她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被算计了,他根本就是早已经打算好要与她一起吃顿除夕年饭,还演出一场苦情戏博取她的同情和怜悯。这个狐狸!哎。婴田叫苦不迭,但已深陷龙潭虎穴,只得既来之则安之。
两个人的除夕午餐,清淡而丰盛。贫苦中长大的孩子,做饭是最基本的技能。与苏哲阳那用料讲究精雕细琢的厨艺比起来,晏林戈的技术更行云流水顺其自然,虽然材料简单尽是绿色蔬菜,却别有一番风味。他给她倒了杯桃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婴田不乐意了,“我也要喝红酒”,晏林戈瞥了她一眼,“绝对不行,小心你的大姨妈紊乱。”她再次语塞,回想起几个月前那揪心的痛感,也不得不有所禁忌。
酒不让喝,索性多吃饭,她也不客气,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用行动代替语言,填补内心小小的忐忑。晏林戈惊呆了,“你是想变成饕餮吗?已经这么胖了,能不能减点量?”话虽这么说,见她如此捧场,还情不自禁的给她盛碗蘑菇汤。
听见“胖”字,她一下子炸毛,“有这么说你救命恩人的吗,我这是丰腴,不是胖!”
“是吗?”,他盯着她胸前勒出的粉色曲线,“你说你不胖,敢不敢让我检查检查?”
恼羞成怒,桌子下她狠狠踢他一脚,“色狼无耻变态!贼心不死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玩闹间,一碗蘑菇汤被贡献给五脏庙,她身上暖暖的,电视里喜庆的音乐与提前拜年的吉祥话不绝于耳,一时间他们都感染在除夕的厚实气氛里。
除夕这天下午,通往郊县的大巴车停运,晏林戈中午只喝了半杯红酒也是为了开车送她回家。回家的途中有路段正在修路,他们不得已从附近的村落中绕道而行,村中的土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她迷迷糊糊强忍着胃里的震荡,终于在傍晚四点多到达。
此时天边一轮白色月影高挂,时而有礼花窜入高空倏忽绽放漫天缤纷,晏林戈打开后备箱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她被唬了一跳,冬虫夏草花胶海参,还有写满英文的包装盒她这个菜鸟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干什么,准备走外围路线贿赂我爸妈?!”她急忙拉住他,若是收下这份大礼,父母那里恐怕就说不清了。她记得王美丽和许老头对苏哲阳那是相当满意啊。
“虽然我不介意你对我拉拉扯扯,但这也太热情了吧。”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胳膊,手小小的,劲头却十足。他戏谑的说。“除夕来拜访,总不能空手来吧。若是吝啬不懂礼数的名声传出去,以后我怎么娶老婆,你能赔我个老婆啊?”
“唔……”
他这话有理有据有节,她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回答。他两手拎的满满,示意她赶紧上楼。无奈她只能快步的往楼上跑,故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被人发现。谁料偏偏事与愿违,隔壁李阿姨正好下楼与她碰见,李阿姨热情的喊,“哎呀,田田回来啦…你真是好福气啊,男朋友长的这样好,出手也大方哎。”她着急想解释,又怕伤了他,正支支吾吾间,晏林戈已经抢在她前面,“阿姨你好,祝您新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李阿姨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走下了好几个楼梯还不住的回头打量他们两个,满脸的羡慕。
这么爱出风头!她狠狠的瞪他两眼,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阴谋中的一部分,他得意洋洋的回敬她一个挑衅的下巴,快步赶上来与她肩并肩。
王美丽开门的一瞬间,许婴田一个箭步蹦进了家,到家的感觉真是好啊。王美丽正准备惊呼一声表示欢迎,愕然发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晏林戈,闻声赶过来的许父也是一愣。但他比王美丽要成熟稳健的多,迅速反应过来热情的招呼客人。
许家的房子是典型的两室两厅格局,书柜占据了客厅的半壁江山。许父教书多年,年轻时也是文艺男青年,读书涉猎的范围很广,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待人有礼而谦和,只是略有些不善言谈。晏林戈与他们在医院曾经见过,这次见面他对许父的好感又增进不少,主动聊起生活与工作的话题,居然相谈甚欢。王美丽在厨房里对他们探头探脑,心里纠结是否需要给苏哲阳通风报信,即便婴田极力表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她还是对未来女婿的爱情前途感到忧虑。这厮的战火都烧上门了,小苏女婿啊,你在哪里!
冬季的夜色降临的突然,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窗外已然一片黯淡。晏林戈起身告辞,许父却秉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坚决邀请他一起吃个团圆饭,天已黑,热腾腾的饺子已下锅,怎能说走就走呢。许是太贪恋许家温暖的灯光和弥漫的饺子香,许是害怕那经年累月的孤寂和苦累,晏林戈只有那么一刻的犹豫与推辞,却在看见她笑靥如花的一瞬,再也迈不开自己的脚步。
这一年,他爱上了一位狡猾而善良的许姑娘,而许姑娘也为他挺身而出挡下致命的一击,这一个除夕,他莫名其妙的赖在许家不走且吃了最好吃的饺子,而许家给了他今生刻骨难忘的温暖和喜庆。
从许家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小镇各处都能听到春晚的欢声笑语。他们两个漫步到楼下的杨树边,他的白色路虎就停在树下。或许是太久没有在除夕吃过团圆饭了,他的心微醺,有种难以言明的感动和冲动。一路默默无言,他忽然停下,拉过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串黑色手珠给她戴在腕间。路灯昏黄,黑色手珠显着厚重肃穆。“这是什么?”她问。
“平安珠,上个月去泰国特意请当地的高僧消磁加持过的”,他报了高僧的名字,婴田长期厮混在八卦杂志中,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她很震惊且好奇晏林戈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络到这位高僧的。
褪下手珠,她塞回到他手里,“你留着保平安,不要给我。”通过上次的事情,她明白他的处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光鲜,你有多成功,就有多遭人恨,遭人恨,危险难免就会突然降临,所谓树大招风既是如此。江湖卧虎藏龙,人心何尝不是呢。每次想起当时的场面,她都心惊肉跳。
他盯着她温柔的一笑,拉过她的手重新戴上,“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唯一的一次害怕失去,就是她躺在医院的那一刻。世上只有两种人是英勇无畏的,一个是无知者,一个是无牵挂者。晏林戈生性并不是容易相与的人,在业内以霸道强悍手腕果决著称,再多的风险他都毫不畏惧,但是那天之后,他开始怕了。梦里会梦见她上一秒笑靥如花,下一秒就血流满面,在不知第几次的惊醒之后,他只身前往泰国托了诸多关系才求取了这串平安珠。他是无神论者,并不迷信,但是有个安慰有个寄托,总会让人安心许多。
她的手细腻软滑,小小的盈盈一握,让人沉醉而着迷。他神智此刻被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冲昏,几次压抑克制,最终仍没控制住猛地把她拽入自己怀中,痴迷的磨蹭着她洁白如玉的年轻的脸。
猝不及防的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覆盖,她失神了几秒便清醒过来用力挣脱,这个怀抱却愈来愈紧,仿佛想把她勒进他的身躯,从此与他成为一体再不分开。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喃喃细语中隐隐透着忧伤,“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了他,所以才不肯在心里留有我的位置?”
他的身躯火一样炙热,她被抱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在此时刺激他,“都没有喝酒,怎么说起糊话了呢。”他的面容痛苦迷茫迷醉,她的内心不知为何被他传染,也如同被浸染了悲伤的颜色,清冷的似这冬夜的月色。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捧起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看我是糊涂还是清醒。”他的眼睛细长,眼角有细微痕迹,却是双难得的丹凤眼,只是那烟波深沉如渊,仿佛能随时将她沉没。她的脸在他掌心变的火热而红艳,心脏狂跳,扭过头不敢看他,想流泪,却不知是为何而流。
年轻女孩的心思最是敏感多情,有时她自己都不能完全的懂自己。晏林戈,这样优秀深情的男人,在寂静的深夜她不是未曾动过心思,他的直接率性与她的如出一辙,让她不得不看重。但是,在爱情中,她亦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既然选择了,就会一直爱到底,何况,这样的选择,是她最初亦是如今最不后悔的选择。
只是伤感,还是或多或少的会存在,今夜,这丝伤感因为他的忧伤而愈加浓重。
他的嘴唇被寒夜沾染了欲望的颜色,理智却提醒他切勿惊吓到怀里的女孩,他是那样的爱她珍惜她,宛若珍宝,或许她也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宝。今夜的她,不知是吓到不知所措还是也有了心事与忧伤,显得格外的安分顺从,他想如果现在深吻她,或许她不会拒绝不会反抗,但明天当新的一年开启,她会不会因为接受了自己的吻,而难过委屈和纠结?他承认他对她不仅仅是意图占有,但今夜,他不想做趁虚而入的禽兽。
她在慌乱中闭着眼睛,脑子空白成一片,一个温热的唇轻落在额间,没有绮念,没有欲望。
远处,一个礼花砰然绽放于天际,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田田,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