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田园将芜胡不归(二十四)

“为什么是你?”苏哲阳寒冷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他的思绪,空气中仿佛有金属撕割的刺耳声响。这一刻,苏哲阳的懊悔如同电流瞬间占据了心脏。他不是不知道晏林戈经常出现在她身边,他只是不愿意禁锢她的生活圈。他已然不能公开他们的情侣关系,不能同进同出不能一起逛街吃饭不能拥有她这个年龄本该拥有的恋爱幸福,他怎么还有权利去霸占她的交友空间?可是,他忽然觉得他错了。至少,眼前这个人,是他需要严防死守的。

因为,因为她奋不顾身的,竟是为他挡了这场劫难。她的生死不明,是为了他。想到这里,他的心除了恐慌和痛,竟还有微微的酸。

这是在嫉妒吗?苏哲阳苍白的质问着自己。如今她情况未明,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吃醋!

吴桐匆匆的跑了过来,在晏林戈耳前低声说,“在警察局问清楚了,是新益那边做的手脚。这件事怎么处理?”

果然是他们!他眼露凶光,商场的杀伐决断登时又回归到他身上。同行冤家手下败将,技不如人便作奸犯科,自己撞上来就别怪他照单全收心狠手辣!碰了他晏林戈心尖上的人,他绝不会放过他们!轻声对吴桐耳语几句,吴桐点头离开,一脸凝重。

苏哲阳望着他们,冷笑一声,“晏总,这里不需要你,你请回吧。”

他漠然,“我不会离开。”

“你这是报复我吗?因为林曼洁?”他盯住他问。心知明明不是,却找这样的理由,是为他,还是为自己?苏哲阳内心嘲笑自己。

“苏老师觉得晏某人是这么无聊的人吗?还是苏老师薄情人做惯了,开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曼洁…。如果他不提,他自己几乎都想不起来了。自己接近她靠近她,或许最初是因为好奇她与苏哲阳的关系,但是后来直到自己慢慢确定他俩是不能公开的情侣仍忍不住靠近是为什么呢?他不能骗自己,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是喜欢她,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是的,他晏林戈爱许婴田,今晚,他必须自己承认。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苏哲阳不打算相让。

“我知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我知道。”他不畏惧迎难而上。

“田田不在乎这些,我爱她,她爱我,这才重要。而且,很快会公开。”

“是吗?这么说苏局长也支持你们的恋情?”

……

晏林戈打蛇打七寸的功夫日益精进。孟以辉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急的脸通红,低声跟这对针锋相对的人说,“苏老师你们别吵了,田田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们……”

话音未落,抢救室的门一开,护士簇拥着医生走出来。“目前病人头部受撞击还在昏迷,检查发现她之前可能头部也受过伤,还要严密观察,防止头部出血引发更严重的病症。你们谁是家属,她之前是不是也受过伤?”医生问。

两个男人一脸茫然,孟以辉突然想到什么,说:“之前听她提过她九岁时出过车祸,不过不严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医生点头,“也有可能。麻烦尽快通知家属,配合我们全面治疗病人。”

她之前出过车祸受过伤吗?晏林戈想起几个月前,她倒在他车前的样子,当时她明明没被撞到只是擦伤,却倒在地上扶着头长久不起,他那时认定这是只母狐狸要讹他吃定他,或许当时她真的……不敢再想,晏林戈此时的悔意翻涌,心乱如麻。

病房里,黄色的灯光下,苏哲阳静静的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盯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包括晏林戈在内的闲杂人等已经在上一秒被他客气的哄走,此时,这里只属于他和她了。

“你恨我吗,”他轻声问,“我不能保护你,也不能公开宣布我们的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难过…。你不恨?……可是我恨自己……”温热的唇亲过她洁白的掌心,她的手腕上是紫色水晶,他送的,他听说自然界中最美丽的紫便是紫水晶的紫光,紫水晶被誉为爱情守护石,象征美好忠贞的爱情,可他没能守护住她。

摸着她的头,她的头包裹着纱布,“疼不疼?……你救他,是因为,你喜欢他,还是……”他说不下去,心里的酸楚满溢,以泪光的形式闪着凄清光亮。

寒夜,是那样漫长,而他,是那样无助而心慌。

清晨六点,抢救室门被一对风风火火的中年夫妻推开,王美丽和许老头在早上得到消息后旋风一样奔来。许老头默默的抓着女儿的手流泪,王美丽早跑去主治医生办公室问东问西,片刻后奔回来挤在床边坐下,一会儿摸摸闺女的头,一会儿摸摸许老头的手,不知道先安慰谁。他们全部身心注意力都集中在婴田身上,忽然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位俊朗的年轻人,面色疲惫神情安静的看着他们。

王美丽试探的问,“你是苏哲阳?”苏哲阳怕打扰他们休息,一直到早上才通知他们,在电话里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与他们宝贝女儿之间的关系。

“是,我是苏哲阳。叔叔阿姨,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医生说田田之前头部受过伤,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父善于沉默不语,王美丽心神不定,但好歹断断续续给他讲了事情的原委。于是苏哲阳在这样一个寒冬的早晨听到了关于她的故事,了解到了真实的许婴田,也看到了一个隐忍而坚强的家庭。

原来王美丽不是许婴田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亲小姨。快乐的人不一定就没有痛苦的回忆。婴田九岁时与妈妈出去逛街,一辆酒后失控的车撞飞了妈妈裙舞翻飞的身影,她被妈妈瞬间推到路边,头撞到石头上血流不止。待她在醒来,是小姨紧紧的抱着她。几个月后,二十一岁的小姨成了她的新妈妈。新妈妈爱她,宠她,和她一起疯一起玩,她的童年始终是那样快乐,没有任何缺失。

而王美丽与许老头视她为唯一的宝贝,尽管她多次撒娇说想有个妹妹弟弟,夫妻俩却始终不愿动那个念头。这个故事,有悲伤,有失去,更多的却是坚强,善良和隐忍。他终于知道婴田偶尔那天真而忧伤的表情是从何而来,原来他了解她竟会是那样的少,却还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爱她。

病房外,晏林戈拎着足量的早饭静静的望着屋内的四个人,同样的静默心痛。这个故事,震动的不止是屋内的苏哲阳,还有屋外的他。他想来想去,将早饭给护士帮忙拿进去,最终没有踏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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