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效产出、存货与营运费用
清晨,滚下床没有两步,我就动都不想动了。但是洗澡的时候,我记起了目前的困境,当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的时候,你连感到疲倦的时间都没有。我快步冲过茱莉和孩子身旁,赶去工厂上班。茱莉根本不想和我说话,而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一路上,我只顾盘算怎么样才可以找到钟纳。这是问题所在,向他求助以前,我得先找到他。到了办公室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法兰挡驾,不要让外面那群人冲进来。我刚准备坐下,法兰就通知我,皮区打电话来了。
“太好了!”我嘀咕着,拿起话筒。
“什么事,皮区?”
“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再从我的会议中溜出去。”皮区大声咆哮,“听清楚了吗?”
“是,皮区。”
“现在,就因为你昨天不恰当的缺席,我们必须再查证一些资料。”他说。
几分钟后,我把刘梧找进办公室,协助我回答皮区的问题。然后,皮区也把佛洛斯特拉进来,和我们进行四方通话。一整天我都没有机会再想到钟纳。应付完皮区之后,六七个人走进我的办公室,我们开了个已经延误了一周的会议。
等到我有机会向外张望,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太阳早就下山了,而我还在进行今天的第六个会议。每个人都离开之后,我批了一些公文。当我跳进车子里,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
当我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转绿灯时,我终于想到今天早上我打算做什么了,我想起了钟纳。开过两条街后,我记起我的旧通讯录。
我把车子停在加油站前,打公共电话回家。
“喂——”茱莉拿起电话。
“嗨!是我。”我说,“听着,我必须到妈妈家办点事情,我不确定会花多少时间,所以你们要不就先吃饭,不要等我。”
“下一次你想吃晚饭的话——”
“不要发脾气,茱莉,这件事情很重要。”
她沉默片刻,然后挂断电话。
每次回到旧家附近,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触目所见的每一件事物,都会勾起我尘封已久的回忆。转个弯,就是以前我和科伯斯基打架的角落;我正驶过的这条街,是每年夏天我们打球的地方;我也看到了我第一次和安吉莉娜亲热的巷子;还经过了那根电线杆,也就是我把老爸的汽车挡泥板给撞坏的地方。(结果,我只好在杂货店中免费打工两个月,以抵消修车的费用。)诸如此类的往事历历在目。愈接近旧家,愈多的回忆源源不断的涌出,我就愈感到温暖和不安。
茱莉最痛恨来这里。我们刚搬来小镇的时候,每个周末都来探望妈妈和哥哥、嫂嫂。但是,后来一定是因为这些探访引起了太多争执,我们就不再回旧家了。
我把车子停在妈妈门前的篱笆旁。这是栋狭小的砖房,和街上其他的房子没什么两样。转角就是老爹的杂货店,也就是我哥哥接手经营的小店。现在小店的灯已灭,丹尼六点钟就打烊了。我下了车,觉得这身西装领带的打扮,似乎有点太显眼了。
妈妈打开门。“啊,我的天!”她大呼,双手紧紧按着前胸,“什么人死了?”
“没有人过世,妈妈。”我说。
“茱莉出事了,是不是?”她说,“她离开你了吗?”
“还没有。”我说。
“喔。”她说,“我想想看……今天不是母亲节……”
“妈妈,我只是来这里找一点东西。”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她问,转开身,让我过去,“进来,进来,冷空气都跑进屋子里了。天哪,你刚刚真把我吓坏了。你就住在镇上,可是却再也不来看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现在是大人物了,看不起老妈妈了吗?”
“不是,当然不是,妈。只不过是工厂的事情实在太忙了。”我说。
“ 忙,忙,忙。”她说,一面带头走向厨房,“饿不饿啊?”
“不饿,妈,听好,我不想让你太麻烦。”我说。
她说:“喔,一点也不麻烦。我煮了一点面,可以热来吃。你也想吃一点沙拉吧?”
“不用了,给我咖啡就成了。我只想找一找旧通讯录。”我告诉她,“就是我念大学的时候那本通讯录。你记得放在哪里吗?”
我们踏进厨房。
“你的旧通讯录……”她一面倒着咖啡,一面思索,“要不要吃一点蛋糕?丹尼昨天从店里带了一点蛋糕过来。”
“不用了,谢谢妈,这样就好。”我说,“可能和我的旧笔记本,还有其他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一起。”
她把咖啡递给我。“笔记本……”
“是啊,你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放在哪里吗?”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呃……不知道。但是,我把那些东西全放在阁楼上。”
“好,我到那里找找看。”我说。
我端着咖啡,往二楼走去,然后爬上阁楼。
“喔,也有可能全部都放在地下室。”她说。
三小时后,我翻遍了小学一年级的涂鸦、我的模型飞机、哥哥当年梦想着当摇滚歌星时玩的乐器、我的年鉴、装满了老爹各种发票的汽船、旧情书、旧照片、旧报纸、各式各样的旧东西,但通讯录仍然毫无踪影。我们放弃了阁楼。妈妈终于说服我吃了一点面,然后我们就继续往地下室碰运气。
“喔,你看!”妈妈说。
“你找到了吗?”我问。
“没有,但是这里有一张你保罗叔叔的照片,是他因为盗用公款被捕以前拍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个故事?”
一小时后,我们翻遍了所有的东西,我也重新上了一课保罗叔叔的生平事迹。通讯录到底会在哪里呢?
“我不晓得。”妈妈说,“除非是放在你以前的房间里。”
我们上楼,走进我和丹尼以前合住的房间,角落里,摆着我孩提时候温习功课的书桌。我打开抽屉,果然没错,通讯录好端端躺在那里。
“妈,我要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妈妈的电话放在楼梯间的平台上,还是一九三六年爸爸店里的生意渐有起色,负担得起电话以后,装的那架电话。我坐在楼梯上,腿上放着记事本,公事包放在脚边。我拿起电话筒,这电话筒重得足以把小偷打得束手就擒。我拨了手上许多号码中的第一个电话号码。
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但是这通电话是打去以色列,而以色列恰好在地球的另一端,也就是说他们的白天就是我们的夜晚,我们的晚上也就是他们的早上,因此,凌晨一点钟打电话过去,其实算是不错的时间。
没有多久,我就找到一位大学时代的朋友,他晓得钟纳后来去了哪里。他给了我另一个可以询问的电话号码。两点钟,我在记事本上写满了电话号码,而且我正在和钟纳的同事谈话。我说服了其中一个人给我一个可以联系上他的电话号码。三点钟以前,我找到他了,他在伦敦。我的电话在某家公司里转接了好几次之后,有人告诉我,他一进来就会打电话给我。我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坐在电话机旁,边打瞌睡,边等电话。四十五分钟后,电话铃声响了。
“罗哥吗?”是他的声音。
“是,钟纳。”
“有人留话告诉我,你打过电话找我。”
“对。”我说,“还记得我们在欧海尔机场碰面的事吗?”
“当然记得。”他说,“你现在大概有一些话想告诉我吧!”
有片刻的时间,我僵在那里,然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他的问题:目标是什么?
“对。”我说。
“说吧!”
我反而犹豫起来,我的答案似乎简单得可笑,我突然很害怕这个答案可能错误,惹他嘲笑,但是我已经脱口而出了,“制造业的目标就是要赚钱。我们所做的其他事情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但是,钟纳并没有笑。“很好,非常好。”他静静的说。
“谢谢。”我告诉他,“但是你看,我打电话给你,是要问你一个和我们先前的讨论相关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问。
“为了要知道工厂究竟有没有帮公司赚钱,我必须有一些衡量指标。对不对?”我说。
“没错。”他说。
“我知道总公司有一些像净利、投资报酬率和现金流量等衡量指标,他们用这些指标来评估整个组织迈向目标的进度。”
“对,继续说。”钟纳说。
“但是,对我们在工厂里做事的人来说,这些衡量指标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在工厂里采用的指标……呃,我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是
我不认为这些指标真的能反映出所有的状况。”我说。
“对,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钟纳说。
“所以,我怎么知道工厂里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有没有生产力呢?”我问。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他向另外一个人说:“告诉他,我一讲完电话,就会进去。”
然后他对我说:“罗哥,你提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只能再和你谈几分钟,但是或许我可以给你几个建议。你瞧,要表达目标的方法不止一种,明白吗?目标还是不变,但是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叙述,而这些叙述都和‘赚钱’这两个字意思相同。”
“好。”我回答,“那么,我可以说,目标就是增加净利,同时也提高投资报酬率和现金流量,这和我们说目标是赚钱,没有两样。”
“完全正确。”他说,“两种说法意思完全一样,但是正如你所发现,对工厂的日常营运而言,用来表达目标的传统指标似乎派不上用场。事实上,这正说明了我为什么发展出一套不同的衡量指标。”
我问:“什么样的衡量指标呢?”
“这套衡量指标一方面能充分表达出赚钱这个目标,另一方面也能让你发展出工厂的基本营运规则。”他说,“这套方法共有三个衡量指标,就是有效产出(throughput)、存货(inventory)和营运费用(operational expense)。”
“听起来很熟悉。”我说。
“对,但是定义却不一样。事实上,你可能要把它记下来。”
我拿起笔,撕了一张空白的纸,然后请他继续说。
他说:“有效产出就是整个系统透过销售而获得金钱的速度。”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来。接着我问:“但是,生产这部分怎么办?假如我们说……”
“不对。”他说,“是透过销售,而不是生产。假如你生产某样东西,但是却卖不出去,这就不是有效产出。懂了吗?”
“对。我以为或许因为我是个厂长,我可以用生产代替……”
钟纳打断我的话。
“罗哥,听我说,这些定义听起来虽然很简单,却十分精确,而且也应该如此,定义模糊的衡量指标不仅没用,而且还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建议你好好思考这套指标,记住,假如你想改变其中任何一个指标,你可能至少必须修改另外一个指标。”
“好。”我小心翼翼的说。
“第二个衡量指标是存货,也就是整个系统投资在采购上的金钱,而采购的是我们打算卖出去的东西。”
我写下来,但是同时却十分怀疑,因为这和传统的存货定义截然不同。
“最后一个衡量指标呢?”我问。
“营运费用,就是系统为了把存货转为有效产出而花的钱。”
我边写边问:“好吧,但是我们投资在存货的劳动力又怎么算呢?你说来好像工资也是营运费用的一部分?”
“你要根据我的定义来判断。”他说。
“但是,经由直接劳动力而产生的产品附加价值,应该算存货的一部分吧,不是吗?”
“或许如此,但是也不一定如此。”他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很简单,我决定给它下这个定义,是因为我认为还是不要把附加价值计算在内比较好,这样一来,就不会搞不清楚到底花掉的钱是投资,还是花费。这是为什么我给存货和营运费用下了这样的定义。”
“喔,好吧,但是我怎么把这些指标和工厂扯上关系呢?”
“你在工厂中管理的所有事情全都包括在这套指标中。”他说。
“每一件事情吗?”我仍然存疑,“但是回到我们最初的谈话,我怎么用这些指标来衡量生产力呢?”
“显然你必须用这些指标来表达你的目标。”他说,接着又加了一句,“等一等。”然后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说,“我一分钟以后就到。”
“那么,我该怎么表达我的目标呢?”我问,急于想继续这段对话。
“罗哥,我真的得走了,我知道你很聪明,一定能自己想出办法。你需要的只是想一想我说的话罢了。”他说,“只要记住,我们一定要把眼光放在整个组织上,而不是只谈制造部门,或是一家工厂,或是工厂里的一个部门。我们不着眼于局部效益。”
“局部效益?”我把他的话重复一遍。
钟纳叹口气。“我得另外再找个时间向你解释。”
“但是,钟纳,这样还不够。”我说,“即使我能用这套指标来厘清我的目标,我怎么样才能找出相应的工厂基本营运规则呢?”
“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他说。
我给了他办公室的号码。
“好了,罗哥,我真的得走了。”他说。
我说:“好,谢谢你……”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喀哒一声,电话挂断了,“……的指点。”
我呆坐在楼梯上,瞪着这三个指标。隔了一会儿,我闭上眼睛。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一线阳光投射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我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走进我孩提时代的卧房,倒头就睡。整个早上,我都昏昏的睡着,凹凸不平的床垫令我睡得很不安稳。
五个钟头以后,我醒过来,整个人感觉就像一团松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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