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你走得慢些,等等我

一直想写一份外公的怀念文,但拖延症晚期的我一直没有下笔。

最后记忆中的外公都是不能自己行走的,开始时他还可以躺在床上自己微动,但到最后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开始的时候,外公可以躺在轮椅上,由二舅二姨推出去晒晒太阳,但因为比较繁琐,这种机会都少的可怜,天天只能窝在他的密不通风房间里,呆呆的望着那被白粉粉刷的白白的墙。

其实他的病是一点一点恶化的,开始时我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只是发现他的耳朵越来越聋了,越来越不喜欢唠叨了(以前的外公是特别喜欢操心,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在乡里做官,因此好多人找他办事有关吧,每次做饭的时候,虽然他不会做,但他都会在旁边问放盐了没有,佐料呢?),越来越不喜欢和他人交流了,越来越喜欢发呆。当时我们就应该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但我们心目中他总是强壮的、永远不会倒下模样,因此谁都没太在意。

但正是我们的疏忽,导致了他病情最终走向不可治愈的地步,开始时他还可以与人简单交流,比如他的孩子他都会认识,但我们孙子辈的只是碰巧他精神不错的时候才会记得。后来,他就只记得经常照顾他的二姨二舅,但也有精神不错的时候,比如二姨给我妈聊天的时候说过,她每天都会给外公伸展腿什么的,可能会有点疼,有次外公就突然说如果要是每天都得伸腿,那他明天早上就不起来了。(果然,越老越活成了孩子的模样。)

或许因为老年痴呆,他后来就把自己当做小孩子,有次二姨指着外婆问他知道那个是谁吗,他说,是俺娘。后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每天挂水,吃饭只能靠喂的,大小便也不可以自理,后来就住近了医院,大舅托了关系问了医生,医生说不能痊愈了,后来他连吃饭都没办法,就只可以从管子往嘴里打食物,再后来他在医院过了他一生中最后的春节。因为家里有种习俗说老人去世在医院不好,后来我们就把他接回家了。开始时他的病情是有好转的,因此大舅他们一家都回到宁波继续工作,二姨二舅继续在家像往常那样照顾外公,就是现在只可用管子喂外公了。但因为没有多少营养,在四月份的时候,他就一直发烧,由村里的“黑心”医生给他吊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在他的最后的几个星期中,他一直四十度左右。在四月底,因为外公一直发烧,而大舅因为不久前就一直回来所以不好再请假,所以就由他的儿子回来,回家了几天,看外公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大哥就在四月三十的时候准备回去,但就在做朋友的车刚到路程的一半的时候,家里传来噩耗,外公走了,永远的离开了。

最让我们难过的是,外公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子女守着他,二姨因为出去有事也没在,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了我们。

那天是五一放假的前一天晚上,他们都说外公做好人做了一辈子,就连最后去世也是挑在五一放假的时候不想麻烦家人,(外公生前的一场大病也是在过年家人都放假的时候)

那时我正在上高四,奇怪的是,本来学校说的五一从五月一那天开始放假,但那天就突然通知四月三十的晚自习不上了,当时我是特别的高兴回家打电话问我妈去那里了,后来去听见我妈哭着说,你外公去世了,晚上就来你外婆家吧。眼泪似乎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虽然早就有外公会去世的打算,但…当这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太突然,瞬间生死两茫茫。我不知道我都这么难以接受,妈妈会怎样。我问妈妈你现在在哪,现在待在那我去找你。妈妈说,他已经告诉爸爸了,爸爸已经带她去外婆家了,我就流着泪自己骑着车去外婆家了。

到外婆家,我发现我再也不能触摸到外公了,他很平静的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似的。妈妈抱着我跪在外公的冰棺之前,说:妈妈再也没有爸爸了,你再也没有外公了。

另一件难过的事情就是关于小姨的了,因为中学六年都在小姨家上的,所以我对她的爱没比我妈少多少。

小姨在外公生病期间就怀了第二胎,家里人也有了外公会离开的打算,在最后担心的就是不要在小姨刚生完孩子或者快生孩子的时候去世。但在小姨生完秦朗不到一个星期,外公就去世了,家里人说,外公一直都在撑着,想要看到他所有的儿女都结完婚生完子。

因为小姨离外公家比较远,又刚生完孩子,又是剖腹产,小姨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大舅他们就很纠结要不要告诉小姨这件事。(其中有个插曲,就是大妗子似乎不想让小姨回来,是因为封建思想,说没出月子回娘家会对娘家不好。当时大舅就发火了,他说我没想让她回来从来不是因为这些思想,只是怕伤害她的身体。)

在经过仔细地考虑,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大事,不能不告诉她,让她一生后悔。商量后大舅决定先告诉姨夫,然后让姨夫骗小姨说外公的病情又恶化了,要带她回来看看,在路上再慢慢告诉她实情。并要他把小宝宝放在家里,这样她就不会一直要待在这里,毕竟还得回去照顾小宝宝。

我记得大舅和姨夫打电话之后,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尽量控制我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告诉他一定要看好小姨,这段时间什么都要迁就她,因为生宝宝期间本来就很容易得抑郁症,她又摊上了这件事。

记得在那天一大早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小姨还发了一个朋友圈,说两个宝宝长得很像,为了不让她怀疑家里出了事,我们都去点了赞。

后来我听姨夫说,他在村门口就告诉了小姨真相。小姨下车时泣不成声,我抱着婉夏,我的几个姐架着小姨去了外公的棺材前。因为怕婉夏吓着,我一直抱着她在前屋,但后屋他们兄弟姐妹们的哭声还是让我止不住得掉眼泪。后来,小姨还是回家了,因为刚出生的宝宝只有姨夫的爸妈带着。

在我家有个习俗,去世最多三天就要去火化。我记得在要去火化的前一天晚上,妈妈二姨她们一夜没睡,因为她们知道,明天之后世界是再也看不见外公了。

火化的那天小姨也回来了,在大舅、二姨她们的劝说下,她答应只回来看看,不跟去火葬场。但当灵车快要开动时,她还是挣脱了我几个姐姐的束缚,奔向灵车,但却被大舅给拦住了。大舅和二姨、妈妈她们上了车,并关上了灵车们,让灵车开动,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小姨在后面追,用孝棒敲击灵车,说让我进去,我也要过去。但灵车还是开走了,我看到小姨瘫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请了一天的假,跟随送行的轿车一块来到了火葬场。我看到外公被从冰棺里抬出来,他似乎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么伟岸,他因为疾病的折磨变得瘦弱不堪,身体僵硬。

我看见外公被推到一个家属不让进的房间,随后烟囱里出现一缕青烟,他们带走了我最爱的外公还给了我外公的骨头和骨灰。

在整理外公的遗物放进棺材中的时候,我们放了他最爱的中山装,中山帽。当讨论他喜欢吃什么放进棺材的时候,我们竟然发现,这么久以来我们竟然不知道外公喜欢吃什么,因为他一直只吃别人剩下的,也不会自己去买零食吃,有什么好东西也只会分给他的孩子,孙子。外公就是这样,当好人当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我可能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以后不能用我挣得钱孝敬外公,让他享受一下我对他的爱。

外公葬礼办的也很是体面,以前和外公同事的干部都过来了,一些现在的各村的干部也过来了,外公也算是风光地离开了我们。


后传:在外公去世一个月左右,我做了一个梦,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梦,梦中我抱着外公一直哭,外公摸着我的头,问我谁欺负你了,我只是摇着头不说话,一直哭。

我愿意相信这是外公给我托的梦,我也很开心我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因为在我最后的记忆中他还是那么的伟岸,那么的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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