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位于南山村邵湾的最南端,东边和南边各有一湖,周边是连绵到山脚的茶树,中间又参差着一些高大的杨梅树。老屋是父亲的祖辈留下来的,共有五间。正厅四个角的石鼓上各矗一根大柱,地上铺着青色的地平砖,两边的偏厅都做了伙房,东厢房是一对开放式的蝴蝶门,西厢房有个暗间要上两个台阶可以开门,前面都有天井,地板玻璃窗都相同。其他的门窗都是木条相扣的小方格,里面镶嵌着白色的海砺壳,正厅的门楣是块石刻,雕有两只正在松下悠闲觅食的仙鹤。门外的场也由地平砖铺成,一棵枇杷树吐着新绿。走出院门越过一字墙远望,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白墙黛瓦的老屋古朴而优美。大伯住在东边,父亲住在西边。陆续的几年间,因为堂姐和堂弟,我和妹妹的到来老屋热闹起来。
村里没有兴办幼儿园,家里没人看管,父母把我们锁在西厢房然后才去干活。妹妹拔弄着母亲的嫁妆盒镜箱,啪的一声把金属扣打开了,得意地叫唤我,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红色的纸钞,撕下一半分给我。看着彼此觉得很漂亮,再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排列起来玩。我在床后面发现了一个有米的木桶,有了主意。抓起一把米学大人的样在地板上播起了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被我们种上了大米。黄昏时分,父母回来打开房门就惊呆了,父亲小心翼翼地把撕碎的纸片收集起来,母亲心疼把嵌在地板缝里的大米一颗颗抠出来。父亲粘了大半个晚上,终于还原了那张整钞,他拉着我的手郑重地告诉我这是张十元的大钞,是我们家一个月的开支。我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撕了。一天,父亲在挖河塘时搞到了一只乌龟,把它养在一口小缸里,给我们姐妹作个伴。再没有象乌龟那样无趣的动物,一有动静就缩着头不动,妹妹恼火用手指使劲地戳呀戳,仍然纹丝不动。可好景不长,乌龟趁我们不注意跑了。父母觉得房间关不住我俩,告诫一番放了出来,不久家里添了新成员,弟弟降临了。
屋外的枇杷树长得比我们还快,树杆越过了屋面,它成了堂弟每天的活动场所,穿梭在树枝间的他乐在其中。很快,我也学会了爬树,可堂弟本领又有了新发展,他爬到树的顶端借着树枝的弹力象猴一样敏捷跃到了屋面。
站在屋面上的堂弟大叫起来,他极目远眺发现了远处田间劳作的父母,开始挪步慢慢行走,还不时地大呼小叫着。在我们两家的屋角上边他看到了两个有鸡头模样的石雕,堂姐吩咐他按原样放好,估计是镇宅之物吧。堂弟在屋面上开辟了新的天地,频频光顾。他在瓦楞间抓到了一只小鸟,快乐地叫唤我们,拿在手中把弄一会儿然后又放了。我羡慕地望着他,却不敢尝试到屋面上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乐。
堂弟和妹妹只相差几个月,经常为一些小事起争执,各不相让。午后时分,俩人各拿一根小木棒在正厅里打闹起来,妹妹渐渐处于下风,大声呼救,我操起家伙把堂弟打倒在地,因为我的加入这场吵闹逐渐升级,堂弟一骨碌爬起向屋外跑去。一会儿屋面上就传来他的声音,“你上来打呀!来呀.″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叫嚣着,手里提着石鸡,"我要把你家的石鸡砸了,哼让你打我”我气愤极了,"你敢,砸了下来就揍你,有本事你就呆在上面永远别下来。”可我的话音刚落,石鸡就从天而降跟着地平砖一起碎了。我和妹妹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恼羞成怒不停地在屋面上转悠,嘴里嘟囔着"你们再骂,哼你们再骂…”突然他大声喊"我要你们家的烟囱拔了”我一听紧张极了连忙向屋后面跑去,个子矮又看不到他的身影,迅速爬上一棵小树,没料到堂弟真的连踹带拽把我家的烟囱给拔了,我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母亲回来了,妹妹抽抽嗒嗒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她操起手里的家伙往我身上揍,我委屈极了。两家似乎一直以来就有默契,孩子争吵,都不会斥责对方,各自教训自家的。傍晚,母亲带着妹妹去外婆家看弟弟,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反思。我站在桌子前生闷气,月亮升起,透过窗棂洒向桌面。父亲打开灯取出口琴想缓解一下我的情绪问"今天我们学洪湖水浪打浪的第二段好不好?″我摇头一声不吭。今晚的东厢房特别安静,我屏息凝神注意着,终于传来啪啪啪的声响,紧接着是堂弟的嗷嗷大叫声。看来伯母已把家务干完,开始收拾堂弟了。我心顿时舒坦不少,上床睡觉了。
九月份,堂姐上学了。走出老屋的她视野开阔了,她把学到的αoe写在我家的灶墙上成了我的第一个启蒙一老师,带来新游戏踢踺子,据说她还学会了跳橡皮筋,我开始憧憬新学年的到来。堂姐已是厨房里的一把手了,她能熟练地淘米生火做饭。一次,她把我们招呼过来,从碗橱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一颗颗白色的晶体物,取出几颗放入水勺搅拌一下给我们喝,刚入口微苦,片刻甜味就从舌尖弥漫开来,大家都觉得好喝。堂姐说这叫糖精,做馒头用的,喝多了掉头发,悄悄地放好了。
过年了,大家聚在一起躲猫猫。一只母鸡找错了窝,在正厅里的箩筐里下了个蛋,我们趁大人不注意连忙赶走了它,堂姐捏着蛋在中间戳了个洞,吮了一口后给我说轮流尝尝,蛋还留着母鸡的体温,我轻轻吮吸温热丝滑的蛋清溢满唇齿之间,很想尝尝蛋黄是什么滋味,猛地又吸了一口,意想不到整个蛋都滑入嘴中,没来不及分辨味道全吞了下去。堂姐急了"你怎么全吃了!”我看着蛋壳不知所措,堂弟和妹妹生气地看了我一眼跑开了…。
盛夏过后我如愿地背上书包上学了,不过我发现自己玩得时间越来越少。除了生火做饭外,还要看管满地乱跑的弟弟。放学后,我节约时间一边做作业一边生火做饭,作业做到一半,我起身去灶边添柴,灶间已是一片火海,我吓傻愣了片刻,跑到正厅里大叫“救火呀,救火!”堂姐闻声跑来,揭开水缸拿起脸盆往火上泼水,我急着帮忙,火渐弱灭了。堂姐生气地说"这是第二次了,你把屋烧了我们住哪儿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道理都懂。但是这个担心几个月后就可以消除了,大伯在村里的集居地边选好了地基,他把东厢房和紧挨着的伙房拆了,盖了四间大瓦房后搬走了。老屋残缺不再完美,刮风下雨时会从正厅跑到我们的伙房。父亲说五个人住一个房间太挤了,一年后,他在离老屋百米的路边边选了块地基,没过多久老屋消失了,却留下了我童年难以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