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不老,至今它有四十年的岁数。我在那里出生,长到10岁,然后才离开那里,去江油子弟校读书。所以,我权且把那里当成老屋吧,承载了我童年的欢乐的老屋。
老爸从学校毕业来到XX单位,被分配到梓潼县XXX农场,那里有XX单位的一个养殖基地,向江油的XXX各单位供应鱼、鸡、鸭、蛋、猪,我爸是学医的,畜牧学校毕业的,就被理所当然的派到那里工作,不久,我妈妈也从重庆老家来到了那里,和爸爸一起生活。没多久我就出生了,那年是1979年。
老屋是一排有6-7间房子的砖瓦房,在当地的农民都住泥巴房子的人看来,也算高大上了。我家要了连着的两三间房子,一间养猪,一间我们自己住,房子大套,感觉上很宽敞。记忆中,住房的床边有两个木质的大药柜,专门放药的瓶瓶罐罐,顺便遮挡床。
妈妈在10月间生的我,那时已经秋末了,有点冷。才生出我来没有衣服给我穿,周围的邻居都是农场的家属,那些善良勤快的人们看到我冷的发抖,就拿我爸的药棉和纱布直接缝制了两身衣服给我穿,妈妈说,到冬天的时候,外面下雪了,把我抱出去,还戴个白色的口罩,一身白衣白裤的,皮肤也白,像个雪娃娃,可爱的很。
老爸医术高,周围的农民几乎都认识他,我和爸爸去农民家里医病,他们对我们很好,每次去就会煮鸡蛋白糖水给我吃,一煮就是两个荷包蛋给我,这在他们眼里就是待上宾的礼数了,他们平时是不吃鸡蛋的,都拿去街上卖钱,贴补家用。平时就算没爸爸同去,看到我去耍,知道我是杨医生的女儿,他们也会这样。
上学前,我的日子过的优哉游哉的。记得当时我是农场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哥哥姐姐们没事的时候就和我满山跑,扒野地瓜,吃桑葚,钓鱼,扯折儿根,如果他们很忙,我就一个人在家附近转悠。家附近有个小山坡,路边有口井,有一天,我看到井边的草长的深了,就拿火柴点燃,想帮忙烧掉井边的干草,结果风助火势,一下子火苗就烧了整个山坡,火起时,心里着实被惊到了。还好,那个山坡连着的不是房子而是菜地和鱼塘,我这才没当成“纵火犯”。烧过的山坡,只留下黑灰,菜地的主人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就在那里骂街。我没说什么,怕他指责我,然后我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心里偷笑。
其实我的记忆里最多的画面,是我自己坐在小圆木桌前写字,那时大概有4岁了,写的都是数字,小本子上,用铅笔从1写到100,然后是1000,但是我始终写不好,99后面不知道写什么,然后老爸就循循善诱的问:“9过去是好多嘛?”我小声的说是10,然后老爸就说,那99过去是好多嘛?这时通常都是沉默,沉默,然后老爸又问我,“9过去是好多?”那声音已经在不耐烦了,我慢慢的说:“10”,“那99过去该是多少啊?你都知道9过去是10!”然后我又沉默,老爸教人常耐不住性子的对4岁的我吼,嫌我笨,这跟笨没关系,那时的我怎么可能理解逻辑上的东西,于是我就眼泪汪汪的盯着他按着本子的手指,继续沉默,眼泪流下来滴在本子上,不是觉得自己笨,而是恐惧,怕他打我,这记忆之所以深刻,就是因为它是痛苦的。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听爸爸在和别人说我上学的事,心里很高兴,可以看到很多的同学,最关键的是不用在老爸面前再写数字了,心里终于解放般的轻松愉快。都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快乐也是比较出来的,有写数字的不快乐,才觉得上学是多么快乐的事。每次妈妈叫我干活,我都会说:“我要读书,你那点事是小事。”此话回答的让妈妈哑口无言,都不知道那些话是谁教我的!
我是5岁上学的,学校离我家也就二三十分钟的泥巴路,那是三间泥巴墙的瓦房,旁边是做挂面的面房。没事就去偷那些挂出来的面吃。在教室里,是几个年级的学生,老师上完这个年级的课,又去上别个年级的课。老师什么都教,语文、数学、体育,我们好像只上这几门课。记忆中,大的小的孩子都在教室门前耍,跳房子、踢毽子、跳皮筋、踢沙包,我玩的不亦乐乎,忘了上课的铁钟已经敲过了,还和别的孩子在外面耍,老师在门口喊“上课了,”我们几个这才跑进教室。呵呵呵。没多久,学校搬到新教室里去了,那也是泥巴房子,但是显然比那个挨着面房的教室正规的多了,一排几个泥巴房子是教室,最角落里的是厨房,老师的午饭就在那里煮。郑老师教我这年,因为他教的好,我们班的数学都好,大家上课抢着回答问题,积极的交作业。老师用班费买了很多便宜的圆珠笔,奖励积极的做的好的同学。那年,我的数学考了90分,全班第一。老师也很高兴,对我很好,我暑假还到老师家里耍,和他一起干农活。期末考试头一天,我还到老师家里住起,免得半夜三更的就跟同学就起来赶路,(那是要到镇上的学校考试的)郑老师教了我们一年,因为生了第二胎就被撤销了教师资格,由别的老师来代课。我当时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二胎就不能再教我们了,生孩子是他家的私事,跟教我们不教我们有什么关系?
夏天的夜里,青蛙叫,虫叫,也有鸟叫。我常和爸爸在这样的夜里去抓青蛙黄鳝。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屋子里太热,睡不着,我记得小时候瞌睡很少,于是就缠着爸爸也和他一起去,他拿个蛇皮口袋和电筒去抓青蛙,抓青蛙是有技巧的,跑到水田边,用电筒一照,就看到青蛙了,那些田埂边的青蛙被光照到就会闭眼,乘这个空档,老爸伸手抓住它,放到口袋里,田边水沟里,会有出来乘凉的黄鳝,大人的手指般粗细,长长的一根,老爸看到了,会很高兴的伸手抓起来放口袋里。一晚上总能抓到好几斤青蛙,第二天,老爸会把那些青蛙剥皮去肚子里的脏东西,放到盆里,黄鳝也破肚子,放盆里,用海椒泡菜炒出来,青蛙肉很细嫩,黄鳝也很好吃,每年夏天我少不了吃上几回。
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什么叫做美,平时没事也总爱照镜子,或者用红色的纱巾卷成花瓣的样子夹在头上,好像觉得这样才好看,妈妈给买的衣服裙子也是试了一大堆丢在床边,晚上妈妈劳累了回来她帮忙收起来。我还用手指抹上红色的印泥涂到嘴唇上还有眉毛之间也点上一点,呵呵呵,我当时觉得那样很好看。对哥哥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分辨,觉得某哥哥好看,就跟他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耍;觉得别人不好看,就不和他耍,甚至都不和他说话。
再后来,我10岁,来江油读子弟校,妈妈带弟弟来上幼儿园,老爸一个人在农场,我们放寒暑假才回去和他团聚。后来我读初中高中,读大学,就再没回去了,老爸在我读大学那年买断了工龄,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老屋一直矗立在那里,寂寞的老去。长大的日子里时常梦到老屋,每回梦里,似乎都是写不完的数字,还有炒青蛙黄鳝的味道。门前的那几颗树,爸爸初来农场才栽的,现在应该已经很粗壮了,不知道是否被砍了,做了家具或是柴火,总之,记忆里,它们就已经长的很高很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