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山水情

        为什么这篇文章起名叫《点滴山水情》?说来有些心酸,写这篇文章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天一段慢慢完成的,边打滴边写文章,两只手背轮流交替,扎的伤痕累累,每写一个字一句话都相当困难。每天三瓶水挂完的时候,然后文字也告一段落,匆匆写上‘待续’两字便搁笔。吊针也叫打点滴,通篇文章围绕着山水,因此给它起名叫《点滴山水情》,在我的心里,这篇文章是吊水用针管扎出来的。

        文章的思路就好比是条山路,始终沿着这座山的山脉一步一个脚印从山脚到山顶,从山顶再到山脚,紧紧围绕着它就怕中途迷了路。文章中有的村名和山名可能有误差或是混淆,方言和记忆的原因造成,也请大家谅解!

(一)

        每年都要去几次江西,春节是必须要去的,然而很遗憾,今年的春节因身体的原因在医院度过。

        岳父家在江西一个叫西湖乡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乡村,西湖乡境内山峦重叠,清水潺潺,藏在深闺人未识,有朝一日君王侧。青山绿水的西湖乡,因为她的偏僻而原始,每次去严格来说不是游山玩水,只能说是爬山涉水。西湖乡它静如初子,仿佛在等待一个有缘人,而我是否就是那个有缘人,一点点地掀开罩在她头上的神秘面纱呢?每次去西湖,我都会写当地的风土人情;记录自己内心的山水情愫,留下许多风光旖旎的风景照片,十年里写下了几十篇游记,其中不涉及所谓负能量的几篇被景德镇旅游,景德镇同城各大网站所转载。

        前段时间,岳父家传来消息说,西湖乡要开发国家级旅游景区,建了几年的新房子也将被拆迁。听到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让我不免内心思绪万千。

        岳父家老宅在山上,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当地第一家搬下山的人家,花了一万多元买下‘’窑上村‘’一幢老房子。窑上村紧挨着西湖乡街道,窑上本无人家也没有这个村名,上世纪大跃进大饥荒发生后,邻省安徽陆陆续续有7户人家逃荒来到这里,为了存活下来,他们建起了土砖窑,窑上就此得名,窑上村的人口也越繁越多。岳父买下的老房子原来是家乡办的农机厂,倒闭后一直荒废着。房子是砖木结构,虽然破败不堪,但是院子特别大,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后院里还有一个十几平方的池塘,池塘的旁边是条小溪流;前院有三棵参天大树,树冠超过三层楼高,让人痛心的是前几年翻建新楼房时被岳父砍掉了,直到今天想起这三棵树内心依然惋惜酸楚。

        当初修建新房时,我特意去找人花钱出了施工图,最后建的还是不伦不类,原因是当地的瓦工看不懂施工图,这件事也让我耿耿于怀很长一段时间。唯一欣慰的是前院,围墙修的看上去古色古香,成了当地一道靓丽的风景。前院又特别大,每次回去就四处寻觅奇树异花,几年下来,前院成了一个美丽漂亮的大花园。

(二)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大部分都是山上野生的,所有奇形怪状的石头是自己在河里精挑细选捡来的,没有一丝人工雕琢过的痕迹。院子里数兰花最多,还有几株树兰,与普通惠兰相比又高又粗,香味更浓郁。树兰在当地已十分罕见,只有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之巅上也许还有它的踪影,还要看你是否有这个缘份。院子里日照太充足,兰花又偏喜荫,每个酷暑过后,总要枯死几枝。疯长的是猕猴桃和美国凌霄,猕猴桃是山上野生移栽,凌霄花是在景德镇花市买回来种植,这两个家伙都擅长爬墙,平时把其它植物欺压的抬不起头来。自从砍掉这两棵爬藤王后,院子里又生机盎然,五彩月季鲜艳夺目;天竹结的红果子娇艳欲滴。让人可惜的是一棵造型完美无瑕的山楂树,在山里的溪流边发现的,移栽回来己经长出粉嫩的红叶,没想到第二年还是死了。

        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棵马醉木,野生的马醉木极其罕见,又极具观赏价值,四月里开花,开出一串串的小白花。结缘这棵马醉木也是我的造化,它原来生活在安徽的一户农家院落,之前也是主人从山上移栽到自家。这户农家主人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不知道开小白花的这棵树叫啥名字,家里准备翻建新房子,这棵树在院子里又妨碍施工,所以600元就卖给了我!

        院子里一共有三棵映山红,和马醉木并排一起的那棵映山红堪称树王,它拥有24根树枝,实属罕见。野生映山红生长周期缓慢,像这棵映山红树龄至少在80年以上,映山红也是四月份开花,怒放的时候红彤彤一片,像火焰,像晚霞,像成千上万只蝴蝶抖动红色的翅膀在风中翩翩起舞。如果四月份走进院子,首先一阵幽香迎面扑来,马醉木和映山红同时盛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串白花衬托一片片红花,红白交相辉映在一起,不免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久久不愿离去。

(三)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现在做不到陶渊明诗人对生活超脱尘世的境界,也许等到我将来老了的那一天。。。

等我老了,归隐山林,

依山傍水,一间草房,

前院种花,后院种菜。

莹莹池塘,波光粼粼,

鸭子戏水,鱼虾成群。

日出浇花,锄草摘菜,

亭间午憩,醒来垂钓。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倦鸟归巢,小溪涓涓,

此情此景,会否落泪?

回首过往,感慨万千。

浮生若梦,虚幻华美,

繁华过尽,过眼云烟,

返璞归真,安度余生。

        岳父家的后院一直处于待被开发状态,可惜没有时间和金钱,关于它的规划方案在我脑海里己酝酿了许久,竹篱笆围一片菜地,种上各季时令蔬菜。铺一条鹅卵石的曲径小道通往池塘,余下的养上一群鸡鸭。岳母养的鸡比普通人家养的鸡要好吃,价格也要比普通草鸡贵一半,整个西湖乡唯一岳母养的鸡与众不同,鸡身上的羽毛是倒着长,母鸡泼辣,公鸡彪悍,战斗鸡中的轰炸机,俗称倒毛鸡。乡政府的人自动找上门和岳母商量,一起合作大规模养殖倒毛鸡的项目,后来岳母来到苏州,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院的池塘是我规划中的重中之重,先要打通旁边一步之遥的一条流淌的小溪,把清澈甘甜的溪水引入池塘。池塘需要清理淤泥,周围用当地的石头垒砌加固,旁边种满倒垂的一年四季开着黄花的植物,池里再搁上几块七彩玉谷河床里挑选的大石头,养一群观赏金鲤鱼,种上几片荷花。为了更加突出后院子里的淳朴和自然的感观效果,用石头堆砌一垛矮墙把整个后院围起来。。。

        然而这一切,被一个‘’拆‘’字击的粉碎,规划中的,己经建设好的,一幅美好的蓝图随着景区即将到来的开发灰飞烟灭,成为记忆中永远抹不去的一道伤痕。。。

(四)

        西湖乡是江西省最北部的一个乡镇,像颗虎牙直插安徽境内,三面被安徽的两市两县包围。西湖乡地广人稀,山清水秀,典型的山区,属于黄山山脉。由于山高林密,境内的大小溪流都是源头水,小河内怪石遍布景观非常奇特。西湖乡开发国家级旅游景点,原来岳父家山上的老宅这片区域将成为整个景区的中心点。

        山上的老宅早己坍塌,还埋没了一只年代久远的景德镇制纯白色的大瓷盆,我曾经尝试寻找过,无奈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瓦砾,也只能忍痛放弃。老宅真乃一块景色秀丽的风水宝地,因为山高路险,十几年里我一共只上去过三次。老宅座落在海拔800多米高的‘’杨树尖‘’一个叫‘’鸟屎坪‘’的地方。鸟屎坪海拔600多米,一共住有三户人家,其中有户人家每年上山采摘茶叶,采茶季节夜里留宿山上,所以泥垒的房子保存的依然完好。另一户是表叔家的木房子,木房子己经有100多年的历史,老房子常年没有人住,风侵雨蚀显得破败不堪,屋顶也倒了,杂草丛生的残墙边孤独地站着一架吹稻谷的木风车,仿佛在风中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鸟屎坪‘’这么难听又奇怪的地名是谁起的?它的来历还有一段故事。解放后全国搞农村合作社,大队部工作人员到各个山头分界插牌子取地名,到了岳父家这个地方,工作人员走累了,坐在树下一块平地上休息,准备拿起竹子做的茶瓢喝水,刚一端起来,树上一只鸟拉了一泡屎,不偏不倚掉在竹瓢里,于是就有了“鸟屎坪”这个地名。

        ‘’鸟屎坪‘’虽然这个地名才叫几十年,然而有人家居住已经几百年了。岳父家老宅的后院有棵桂花树,岳父是上门女婿,桂花树是岳母的爷爷的爷爷亲手载种,算来也有二百年树龄。有着二百年树龄的桂花树在银杏树的面前甚至连玄孙辈都算不上。在桂花树后面不远的山坡上长着两棵紧密相连的银杏树,两棵银杏树中间的缝隙中又长出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就像一家三口手牵手其乐融融。银杏树枝繁叶茂,树冠达方圆几十米,树躯需要几个成人合抱。前几年当地政府挂牌标注树龄1200年,我们的人民政府喜欢夸大其词,打个对折也要600年了。

(五)

        两棵千年古银杏树把根深深地扎在杨树尖,深深地扎在鸟屎坪,深深地扎在老宅屋后,傲立于天地之间,俯瞰世间万物,几百年看着天的阴晴圆缺;人的悲欢离合!老宅的主人走了一辈又一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而共同的使命是继承上辈人保护银杏树,加固树根周边的基石,培土修枝。最后一次见到银杏树,它根部四周的基石沿山坡的一侧已塌尽,沙土流失严重,如果政府再不及时处理,也许在风大的某一天夜里,国宝级的并蒂银杏树将会轰然倒下。当然这样的事对于官老爷们是索然无味的,它们只会关心娱乐会所的小姐也不会去关怀大山深处的老树。写到这儿,突然一股无名怒火直灌脑顶,站起来大声骂娘。古树经历了几个封建王朝,北洋政府,中华民国,几百年来一直属于祖上。而到如今山匪时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打砸抢习惯成性,在树上钉一块牌子,这树就算归国家了。你抢去没关系,你要保护好它啊!

        本来是心平气和写些朴实无华的文字,这样也许不小心又被河蟹掉了,还是回到歌颂伟大祖国大好河山的主旋律上来吧!

        站的越高看到的风景越美,岳父家的老宅‘’鸟屎坪‘’是‘’杨树尖‘’山海拔最高的人家,也是西湖乡那么多山村中最高的小村,再往上已无人家,翻过山便是安徽东至县,在后面的文字中再详细描述山那边的风景。

        鸟屎坪的下面还有三个自然小山村,人少的只有一户人家,人口最多的叫‘’油榨里”的山村,有十几户人家,在偏僻的山里算是人丁兴旺的大村,油榨里村口有三棵飞机般粗的枫树。中间隔了一个叫‘’乌鸦岭‘’的小山村,乌鸦岭也有三户人家。早几年第一次爬‘’杨树尖‘’的时候,杨树尖的人家都已经全部搬出大山。在油榨里村甚至发现有户人家,透过玻璃窗户房间内贴着一个鲜艳的大红喜字,当时见了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新娘子是自己娶的新媳妇,愧欠她还没有熟悉新家的环境便离开了新婚新床新房。

        ‘’杨树尖‘’山高林密,溪水常年奔流不息,在鸟屎坪的下方曾经是一望无际的水稻梯田,一眼望下去,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蔚为壮观;站在鸟屎坪,不看日出,不看云雾,不看稻浪翻滚,不看四季更迭,颜色交换,否则我们会纵身一跃;鸟屎坪的前方是一片毫无遮挡的开阔山谷,极目远眺:山峡如天际银河绵延千里,远天远山远景,近田近水近心,组成一幅扣人心弦的长长画卷。自从退耕还林后,鸟屎坪的梯田不见了,还有稻熟来偷食的成群黑压压的乌鸦也没了踪影。

        老宅的院角有口正方型的水井,而水井里的水是从山上用竹片接下来的山涧水,清澈甘甜的井水是全家人的日常生活用水。妻的表弟曾经和我聊过他人生中遇到最恐怖的一幕,那时候他八岁,想去井边玩耍,看见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蛇,有小腿那么粗,嘴里叼着一只癞蛤蟆。蛇也发现了表弟,瞪着两个灯泡大的眼睛,并且还不停地朝表弟喷气,发出‘’噗、噗、噗~”极其恐怖的怪声,这一切把表弟吓傻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家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表弟回忆这条蛇的场景时依然声音颤抖,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见过这条蛇,这种模样吓人的蛇。

        山上不但有令人恐怖惊悚的怪蛇,还有顽皮淘气的猴子。岳父家没有搬下山之前,家里来了一群猴子,它们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家里养的狗可不干了,天天撵着猴子追赶。猴子们也不吃素,在首领的指挥下,几只猴子抬手抬脚把狗从屋顶上抛下来,又把狗抬到高树上抛下来,从此狗变的老老实实,见到猴子就摇尾巴。猴狗之战,猴子们大获全胜,唱着凯歌在树林中尽情地跳跃。

(六)

        每年的下半年,特别是到了秋收的季节里,猴子们就会组团来‘’鸟屎坪‘’偷玉米。猴子是群居动物,每群猴都会有一只猴王,在猴王的带领下来时少则三四十只,多则一百多只,它们一边掰玉米一边挂脖子上,又不懂用玉米棒打结,掰一个丢一个,一袋烟功夫,一块玉米地东倒西歪被猴群糟蹋完了。

        山里人戏弄猴子也有一招,就是往猴子身上撒黑芝麻,然后猴子们呲咧着嘴互相在彼此的毛发里挑捡芝麻,它们以为黑芝麻就是讨厌的跳蚤,咬芝麻和咬跳蚤一样”咔叭、咔叭”响。河南人会抓猴子,每年都来‘’杨树尖‘’抓猴子,听当地人说抓猴人还有国家颁发的捕猴许可证,河南人抓到了猴子再卖给河南耍猴人。抓猴人都有祖传手艺,他们穿黄大衣,唱猴歌,给猴子吃玉米,连续几天下来,有的小猴子就慢慢放松了警惕,最后成为街头耍猴人的敛财工具。妻子小时候亲眼目睹河南人杀猴的血腥场面,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伤心流泪。那是一只哭瞎了眼睛的小猴子,河南人觉得瞎眼猴已没有任何经济价值,便磨刀准备杀猴,小猴子听到了‘’霍霍‘’的磨刀声,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瞎眼猴立刻眼泪刷刷掉下来,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上对着河南人‘’咣~咣~咣~‘’不停磕头,苦苦地哀求,瞎眼猴还是没有逃脱厄运。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此恨毒心肠的抓猴人,相信他也不得善终,不是暴毙就是坠崖。

        听‘’鸟屎坪‘’的老一辈口述,当地山区曾经发生过一起猴子酿造的人间惨剧,有户人家下田干活去了,家里留下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在摇篮里睡觉。这时候来了一只平常一直在附近活动的落单猴子,猴子模仿人的能力特别强,平时它常看女主人烧开水给小孩洗澡。猴子为了感谢这户人家对它日常的关照,模仿女主人烧了一锅水,然后抱起熟睡中的婴孩扔进滚烫的开水里,帮忙洗个热水澡。小孩扑腾二下烫死了,知道闯下大祸的猴子悲伤欲绝,惨叫着一头撞向石头,脑浆鲜血溅在石头上洒落一地。

(七)

        猴子是白天出来活动晚上睡觉,而其它的野生动物都是晚上出来活动,白天休息。‘’杨树尖‘’山上除了猴子以外,就数麂子的数量最多,它像鹿非鹿,似羊非羊,叫声很凄凉,可能麂子的叫声像哭丧,古人有个迷信说法:麂子进门,家有死人。

        老婆小时候在‘’鸟屎坪‘’老宅,半夜三更经常被麂子的惨叫声惊醒,她说就好像山上树林里有个疯子,一会在怒吼,一会又在哭泣,听了令人毛骨悚然。看似平静的山林里,处处隐藏着杀机,特别是到了下半夜,所有的动物都在等候着自己的宵夜。麂子是食草动物,属于食物链的下游,它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是被猛兽撕咬,就是掉进偷猎人布下的陷阱里。西湖乡在上世纪的时候,野生动物还是种类繁多,2000年在‘’杨树尖‘’山脚下的‘’河源村‘’,当地村民还逮到一头闯进猪圈的金钱豹,足足有三百斤重。后来随着生态环境的日益破坏,偷猎者疯狂猖獗的盗猎,食物链的掉链子,导致许多野生动物己经灭绝,有的正在濒临灭绝,常见的麂子,野猪等等的数量急剧下降,包括站在食物链高层的老鹰🦅现在也难以一见。

        山里人家经常遭遇老鹰🦅抓鸡,老鹰叼着鸡后飞不高,这时候大家就在下面敲着铁桶追赶老鹰,边敲边扯着嗓子大声叫喊,老鹰受到惊响,丢下鸡飞跑了。老鹰很聪明,不去贪婪肥胖的鸡,否则得不偿失,鸡没叼起来,反把自己摔倒在地折损了翅膀。

        ‘’ 鸟屎坪‘’的野生动物少了,‘’鸟屎坪‘’的水是一年四季不会断流,前几年去‘’鸟屎坪‘’的老宅,刚好遇到旱季。从‘’杨树尖‘’山下到‘’鸟屎坪‘’,一共经过四座木桥,木桥很简易,四根碗口粗的杉木用粗铁丝并排捆绑一起。山里早就没人家居住,走在腐烂的木桥上摇摇晃晃。木桥下的小溪都己经干涸,有水的地方也是滴滴答答像是生锈的水龙头,再往上去,还没到鸟屎坪就听到清脆悦耳的溪流声。

        ‘’鸟屎坪‘’旁边的这条小溪,像一条银色的绸缎,从山坡上飞泻直下,撞击到岩石上,发出了哗哗哗的声音,在我的脚边是一个水池,溪水经过水池再涓涓往下流淌。水池清澈见底,鳞光闪闪,在这么高的山上,还有鱼虾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真是一份意外的惊喜。小溪两侧怪石嶙峋,池塘周围石头突兀,仿佛是精雕细琢的苏州园林,让人美不胜收。

        这个水池曾经是‘’鸟屎坪‘’祖祖辈辈人赖以生存的生命源泉,也是妻子小时候经常洗衣服,洗澡的地方。

岭上千峰秀,江边细草春。

今逢浣纱石,不见浣纱人。

        清澈的溪水倒影着青山,倒影着蓝天,倒影着一位清纯又美丽的少女在池边梳妆打扮。。。

(八)

        海拔600余米高的‘’鸟屎坪‘’只有三户人家,虽然这里风景秀丽,空气新鲜,但生活在这该多么的寂寞,孤独,无聊。而妻子经常怀念生活在‘’鸟屎坪‘’老宅的生活:在溪水里抓鱼摸螃蟹🦀,在水沟边粘蜻蜓捕蝴蝶;在森林里捡野板栗,摘野果野蘑菇;在竹林里挖春笋。。。

        古银杏树的旁边是条年代久远的山路,也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路,应该算省道吧,因为它连接着安徽省,上山翻过山就到了安徽东至县地界。江西的姑娘嫁到安徽去,安徽的姑娘嫁到江西来,小媳妇回娘家,两省的山民走亲访友都要走这条道,走累了在‘’鸟屎坪‘’坐下来要碗水喝。小憩一会,攀谈一会。

        哪里有人家,哪里就有挑货郎,山路十八弯,挑货郎挑着重担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他们的艰辛带给山上孩子是无穷无尽的快乐。挑货郎摇着手中的拔浪鼓大声吆喝着:”针线肥皂红头绳,糖果瓜子芝麻饼”,然后小孩大人拿着牙膏壳、蚂蝗干、鸡毛鹅毛、鸭脚黄、破鞋底,以物易物,彼此生活过的虽然艰辛,但在拔浪鼓的‘’咚咚咚‘’的声响里,大家皆大欢喜。挑货郎每隔半年会来‘’鸟屎坪‘’一趟,山里人特点憨厚老实、热情好客,不管是挑货郎还是经过鸟屎坪的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如果天色晚了都会热情地留他住下来。万水千山总是情,第二天日出,没有客套话,只有粗茶淡饭,说一声下次再相见,匆匆下山,不知何年再相见?

        过年前的一个月,山里人开始准备打年糕的糯米粉,以前要两个人合力推磨,自从岳父家有了碾粉机后,山下的人家,还有安徽东至的一户人家,都会背着糯米来到岳父家加工糯米粉。年前的那个月,是‘’鸟屎坪‘’和老宅最热闹的时光。之前山里没有电,碾粉机靠的是柴油机输送动力。

        西湖乡的山里人家提前十年就用上了电,那是岳父的功劳。他去广西旅游的时候,发现当地山里人家都有自己的水力发电机,岳父回到西湖后就一家家帮助他们安装,调试家庭水力发电机,水流充沛的人家电量也足够充足。十年后国家号召‘’村村通电 ‘’工程,家庭水力发电才退出西湖乡各个山村的历史舞台。

        岳父不仅仅提前十年带给西湖乡山里人家光明,还带给西湖乡男女老小欢声笑语。他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可在当地家喻户晓,不管在西湖乡热闹的集市,还是最最偏远的小山村,甚至隔壁安徽省的附近山村,提起他的名字,上了岁数的人都认识。刚开始妻子告诉我这些,我还不以为然,等到我爬涉完西湖乡的万水千山,接触到许许多多淳朴的山里人后,我才深信不疑。也深深体验到岳父以前那份工作的艰辛!收获那份工作带给他的快乐!那份快乐同时也传递给山区的每一个人,男女老幼。。。。。。

        圣诞老人送给人们的快乐只是一年中的一天,而岳父送给山民们的快乐是不分酷暑寒冬,365天从来不间断。他以前是个电影放映员,是西湖乡唯一的一个放映员。西湖乡是个崇山峻岭的山区,山路都是崎岖不平,交通工具全靠徒步。夕阳里岳父背着沉重的放影机,踩着山路,踩着溪水,踩着晚霞!夕阳洒在哪里,他就把快乐带到那里。。。

(九)

        2016年的2月15日,农历正月初八的早上,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和岳父俩人老早出发去攀登‘’杨树尖‘’的顶峰,这也是我第一次冲老宅的山顶。我们气喘吁吁先到了‘’鸟屎坪‘’的老宅,岳父带着柴刀,给老宅四周的杂草砍的干干净净,又深情凝望着桂花树,围着古银杏树转了几圈。时间已接近中午,刺目的阳光打在岳父的脸上,眼角打出了几行泪滴。阔别了老宅不知不觉己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仿佛一切就在昨日,又恍若隔世。这里有他生活的酸甜苦辣,人生的喜怒哀乐,这里埋葬了自己的青春,也埋葬了祖先安息的灵魂,老宅已塌,生者如斯。

        我们在水池边补充了水份和食物,又灌满几瓶老宅的源头水,继续朝山顶攀爬,原来的山路时断时续,没路的地方俩人在原始森林里穿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苦跋涉,终于到达了杨树尖的山顶。年前下过的一场雪早已融化,然而顶上依然是白雪皑皑,刚才还是大汗淋漓,到了山顶就顿感阵阵寒意袭来。空气中飘来熟悉的令人陶醉的兰花香味,爬山的疲劳一扫而光,让人心旷神怡。白雪覆盖下是一簇簇盛开的兰花,还有稀罕的树兰,分别挖了十多枝,放在路边,返回的时候再带下山。

        我们翻过山来到了安徽,岳父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东至看望一户二十多年未见的人家。这户人家和岳父有一段朴素的情缘,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就是他家每年过年前翻山越岭到岳父家碾糯米粉做年糕,方圆几十里岳父家是离他家最近的人家,往返一趟需要大半天,分属二个省,也算是个邻居。岳父还给这家人放过几场电影,每次去全家人就像过年一样的开心,特别是他家6个小孩。

一座大山,

一户人家,

一场电影,

一个放映员,

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下山的路轻松多了,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保存尚好,安徽的春天好像比江西要来的更早一些,一路上青山巍巍,溪水淙淙,春光灿烂,白云悠悠,蝶飞花舞,百鸟齐鸣,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里。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三叉路,岳父经常来这里放电影,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左拐下去不远的地方有个让人特别震撼的自然景观,一道宽阔的瀑布像条蛟龙般从奇峰上飞流直下,发出轰隆隆的撞击声,附近是片古树林。再往山下去要走几个小时才有人家,我们依依不舍告别瀑布折返往右边那条路下山,就到了那户人家。那里也是一个世外桃源,一片毫无遮挡的开阔地突然出现在眼帘,在深山中是偶尔才能见到这么大的一片平地,原来肯定是水稻田,现在是已经成材的一片杉树林。杉树林与那户人家中间隔了一条大河,我们踩着水里排列整齐的大石头淌过河,遗憾的是那户人家也早已搬下山去,留下了几道残墙断垣,面向大河春暖花开。突然发现自己苦苦寻觅,在梦境里时常出现的世外桃源不正好是这里吗!

                            完

                              2019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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