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2)
透过豌豆藤蔓的缝隙,早上的阳光星散的遍布在茎杆周围的地面上。一旁阡陌两侧的草丛里,深绿色的叶片上还有着一星半点的水珠驻足。伴随着阿公牵着的黄牛啃食发出的窸窣声,不多时这片草丛便同样经受了一次成长的洗礼。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慢腾腾地在这方田间晃悠悠地飞翔,仿佛是在见证,又像不过是一位绿野仙子在勤习飞舞,只见它不一会儿便驻足在一片豌豆叶上,翅膀却依旧呼扇着。一只毫无来头的蜜蜂出现了,嗡嗡的声音震耳欲聋,围绕着盛开的一朵朵豌豆花忙碌不已。几只暗灰色的蚊蝇静静地附着在几片豌豆叶的背面,不见得任何动静,好像不过是几处泥渍。在它们一旁的一根长枝上,一条毛绒绒的棕色毛毛虫正在蠕动着身躯匀速向上攀爬。我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它来到高处的一处短枝,随着它停留在这处枝上开着的一朵豌豆花。它不多时便驻足在两片紧邻的花瓣形成的夹角之间,随后缓缓地仰起头迎面迎接起阳光的沐浴,紧接着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呐喊。我的视线还是逐渐游离开了这处支架,落在了它右边新近翻整过的一畦菜地上,蓬松的土壤里破土而出的青白头已然遍布期间,显得尤为娇嫩无比。我顺着垄沟慢慢向前走去,刚才并不感到起眼的芥菜,这时一株株都变得挺拔起来,青翠的阔叶更是几分独领风骚,与一沟之隔的一棵棵青绿香菜咫尺相对,争相斗艳。掠过芥菜和其边上茂盛的杂草,先前并不在意的小水塘此刻却不禁让我情有独钟起来。阿公,这样的水塘还多吗?我赶忙转身向阿公询问道。我的目光紧接着又四野睃巡,就好像是寻找起另一处存在的可能,可很快便被阿公的回答否定。我的目光不禁重新聚焦向它,打量起它,同时显得不急不慢向它迈去。孩童时来到它的边上时常是为一探究竟,而现在呢?在这微波荡漾的水面上,当我俯身靠近它,对面水面边上倏地一下发出噗的一声响动,把我一个惊到。是什么在动呢?此刻的水面波光粼粼,根本看不清楚任何水下的东西。
“阿公,这水塘里是不是还有鱼?”
“很少了,有也是一星半点。”
很少就说明还有可能。它是吗?它什么也不是,却什么都有可能。穿越它吧,跳跃过它的边界,直达……大洋的彼岸。如果要是早个三四百年,也许我这样的幻想是能帮助我去探险发现些什么的。诗人的世界是意象的,而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当我想象着我所爱的女人,又能得到什么呢?空悲切。这不正是诗意——失意的天性使然,一种需要。汨罗河畔或是尼亚加拉瀑布旁,当奔流的河水顺着河床奔涌向前,或是顺着悬崖一跃而下,如果没有一种情感的加持,就像两性的世界或雌雄的追逐,那么世界就太过平静了。寂静。沉寂的心灵在某一刻,某一个灵光乍显的时候,如果瞥见了一抹自然的光彩,那也是自带着情感色彩。一个女子深情热爱着一个男子,如果没有一种自然的诗意天性,让她向往,即便是不可能立即达到,那种攀登的渴望,也才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局限啊。天性的超越,达到理想的高度,人也就飘飘然了,仿佛徜徉在普罗旺斯的花海间,享受着一阵阵袭来的香风,又像是体香或是如炬的目光,动人的热切,达到,七彩的虹光高度。安妮。快了,寒假就快到了。绵延的晋江河水流向后渚港,与冰冷的海水融合在一起,流入台湾海峡,顺着洋流四散开去。它们总有一天会再次触碰到海岸的,静悄悄的,或是喧阗打闹也是一样。海水很咸,榴莲很多人都不喜欢;你很美,我却很平凡。
窸窣声又渐渐地清晰起来。晚年的徐福贵牵着老黄牛悠悠然地从一棵榕树下走过。云水谣的榕树下还有一座石拱桥。此刻在我左边手握牛绳的这位慈祥老人的过往呢?阿公快九十了吧?还没,八十五了,阿公面露笑意地回道。也就是说出生在民国。那时的这座山村应该也有地主。为了多种点地就得去山里开垦,还得提防着野猪来拱地。田地里总会出现随风摇曳着的穿着破衣裳的稻草人,看守着不让鸟雀肆意啄食。更多是看天吃饭,那种感叹,阿公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老天爷不赏你饭吃,你就得饿肚子,一家人都得饿肚子。家里养了一头牛就是为了犁地,趁着年轻,每几年就繁衍一头下一代。挑选只看着还行的就等着长大,架着犁铧,田间地头使唤教化。老牛老了就只能卖了。哞哞叫着的小牛仔呼唤着老母亲。这边刚叫过,那边便也同样哞哞回应。它们是如何感应到的呢?声波探测。心电感应。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疙瘩,心疼还来不及咧。民国的那会这四面的山里可茂密着哦。村里还闹虎患。三更半夜的来舍下打扰,也不算是蹑手蹑脚。趁着夜深人静,透过眼睛的绿光直把那家禽打量。一个矫健的跳跃,一个迅速的扑腾便是一顿美味,何乐而不为。那时的村子中心只有几座大厝,周围是围拢的错落散布屋舍。用方石砌成的。为此还组成了打虎敢死队。一伙人马来到深山老林将山的四下围拢,慢慢缩小,只为把它打倒,以除后患。最后呢?阿公并不回答,动了动缰绳并伴随着几声呵斥,只见牛紧跟着调转了个方位。
“阿公,最后怎么样呢?”
“哪有可能一次就逮到呦!也是前前后后好几回之后才打到,可最后还是让它逃了。
“以前的山里哪里是现在的模样。也是到了生产队的时候,才在大队的组织下进山大规模开垦了不少的土地。每个生产队还根据自己队的山势种上了杨梅树和杨桃树,并根据旱地的大小种上不等的龙眼树。”
“阿公你们是所属第几队呢?”
“我们原本叫黎明,那会改叫第六小队。现在都叫黎明队了。”
“这名字好啊。那——噢,水库所在的位置又属哪个小队呢?”
“那片山是属于石门队的。”
“对了,靠近水库的好几处桉树林也是村里载种的吗?”
“大概是石门的谁承包了山去种的吧。我也已经好多年没去到那里了。”
阿公这时从右衣兜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抽出两根烟来首先递到我的跟前,来。阿公,我没抽烟。没抽好啊,抽上就戒不掉了。阿公边收回边笑着回道,拈着一根收起了其中一根,接着将烟衔在唇上很快点燃了它,深吸了口,随后才将烟同打火机一并又放回兜里。田雷在学校里抽烟吗?阿公希望田雷有抽还是没呢?阿公神色平静地吐纳了口烟,总是希望他没抽才好。就像父亲一般,明明自己当下在做的,却反倒总是告诫道,不要。老妈时常抱怨起电视剧是越来越不好看,却还是不厌其烦地追着泡沫剧乐此不疲。戒不掉的不好。安妮也是一样,总有那么些不容易舍弃的癖好。我愿成为一个你的嗜好。我自己呢?听着音乐看着书,时常会做起不切实际的幻想。人的心灵喜好是否真的是四岁前就奠定了呢?要真是如此,在我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到底是哪些事件造就了现在的我呢?古代的男女初次见面总是需要隔着帘子,当今的我们倒好,面都没见着就敢仅凭一个摄像头前移动的人像谈起了恋爱。二十一世纪的恋爱将是追求对等和纯粹的,一篇专栏文章里如是说道。此刻不由浮现的这样一句仿佛口号,现在却在这样不经意间的联想关联下,让我隐隐感觉到似乎不应该仅仅如此。可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呢?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创造了现代二进制的莱布尼茨在传教士白晋的介绍下,得到了邵雍的伏義先天六十四卦,随后认识到它与自己所创的二元运算相符合,不禁大加称赞。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这样一个人从另一个不同的面切入,将菩提老祖的无树和非台提高到另一个不同层次,带来耳目一新的时空理论,而不是像所有自称为佛教徒的那般原地踏步蚀老本,看守并以期将心灵紧紧禁锢其间。你真的认识你自己吗?好比——以前抽的都是旱烟。先前都是用烟锅抽着,后来买得起烟纸就用它自己包着抽起,哪里有卷烟抽啊。我听着不由灵机一动问道,阿公,如果让你来戒烟你戒得掉吗?阿公呵呵笑了起来,几十年了。我抽烟还是父亲教的,他说这能解乏。
“是十五岁的时候吧。那会跟着我父亲学犁地,一个来回下来可就是汗流浃背。中间休息的时候,我父亲突然将自己抽着的烟杆递到我的跟前。我掂量着父亲的眼色接了过来,学着他的模样吸了一口,一下呛得直咳嗽。父亲见状不禁笑起来,劝我再试一试,他说抽几口等下才不会觉得乏力。”
“呵呵。那这样说来,要说能戒掉那的确不现实。”
“田沅可是好几年没来了,昨天差点就认不出他来了。”
“是吗?可能是我们几乎每天都见吧,都没感觉出他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以前他那张脸显得孩子气和稚嫩,现在可不是了。”
“我反倒觉得是田雷变化蛮大咧。”
“他还跟个三岁孩子似的呢,水库露营也不挑挑时候,现在是冬天又不是五月天。晚上你们别跟着他起哄,家里挤挤也能睡啊,干嘛去吹那个北风呢!”
“阿公,我们是睡帐篷里不是露天,还有被子,所以还好啊。”
“那会,我们在他这年纪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活了。”
是啊,农民的儿子的成人礼也许是从第一口旱烟起,一只大雁的成年往往是见证一次迁徙,游牧民的孩子就得学会骑在马背上奔驰,狩猎。阿公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我豪言壮语地对着阿公说道,也是为了田雷辩白。阿公昨天也没一点埋怨起田雷的意思,可此刻为何不由得抱怨呢?阿公说我会驾驭不了,它一耍起性子来反倒可能被拽着走。阿公真是有些小看我,我们了。每个人的眼见为实总是自带想象的限制,特别是在对待儿孙辈的事情上。隔行如隔山。我相信我刚开始是可能被牵引着走,可然后驾驭依然谈不上,但至少彼此牵制,它总会在某一刻终于妥协与我。安妮第一次跟着我学说起中文的那窘境,不禁感慨起中文的拗口,每一个的汉字都让她感到好像是古人对照事物的形象描摹记事。在爬上坡来与郑杰坐着休息的那会,在前面将四下打量的魏伊目光紧紧盯着两个骑着单车爬坡的少年不放。田雷给安妮出了成人之美这样的题目,而安妮则真的按照字面意思解释成是成年人的美,当场让他们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退了休的美利坚行政长官乔治·华盛顿,晚年在自家的庄园里酿造起了威士忌来。古罗马的辛辛纳图斯在击退了埃奎人的围攻后,便辞去了一切职务返回农庄继续当他的农民去了。当了一辈子农民的阿公说田沅这几年的变化很大,都快认不出来了,可却说自己的孙子还像个孩子似的。阿公随着老黄牛的啃食而慢慢走到了小水塘的对面去了,拈在手上的卷烟也是燃去大半。人生的迟暮之年。不见了孩子气的田沅也一样,有一天终将老老朽已,拄着儿时挥舞的木棍当拐杖。你活在他的印象里,他则活在他的回忆中,连绵不绝,形成一道挥之不去的幢幢魅影。所以此时的田沅回家啦,去活在妈妈的记忆里,重新成为一个孩子。此刻蓝蓝的天上几朵白云漂浮,渐渐爬上杆头的太阳并不让人感到炽热,反倒更像是一种抚慰。
你在哪呢?
还能在哪,刚到家一会。
丁零零,丁零零……请问安妮同学在家吗?
不好意思啊张同学,安妮在不在家我实在不清楚,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消息一发出,我便将手机放在桌上一旁暂不理会。我坐下,打开了书桌中央的抽屉,抽出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又从衣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它,拿出了夹在其间的五张一百元,随即又将它锁好放回原位,关上抽屉。我站起来将钱揣入裤兜里,走向门口。我刚走到房门口,走廊斜对面的房门同样开了,小妹神色匆匆地小跑出来,拉着脸向我瞟了眼,招呼也不打径直奔向洗手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举止真让人不禁心生疑窦,我轻脚地走到她的房间门口向内看了看。被褥还算整齐。紧邻的两面墙上,一扇窗户关着窗半掩着窗帘,另一扇位于书桌旁的帘子紧收半开着窗。贴着墙的书桌上倒是更像是一处战场。一张周杰伦的海报紧紧贴在这张桌子前的墙壁上,神情耍酷更甚于肃穆。椅子的背上倒披着件校服外套。一旁的衣橱一对门敞开着,衣物就像超市货架上的货物般倒是整齐摆放待售。太让人费解了,干嘛非要这样开着呢!我转身继续向我的楼梯走去,便走边将手伸进右裤袋里,手机呢?我急忙转身快步走向房间。
一不小心发错了啊。
需要我给你捎带什么吗?
吃的喝的多多益善,谢谢老板。对了,买条差不多的烟上来。我报销啊。
好的不学,学起抽烟!
此一时彼一时。千万记得。
我边走出来边顺手带上了房门。我刚走几步,只听得洗手间的门开了。我停住脚步,转身正准备问话却只见身影已又踅回了房间里,紧随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这真是让人恼火,都懒得理她了。我还是向她的房间走去,轻轻敲了敲门。
“干吗!”
“我可以进来吗?”
门又没锁。依然是不见好声的语气。我将门开了个口子,只将半头伸进去,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是,又或是?一个十六岁的女生的烦恼得有多大,才能让她对二十几天不见的老哥也摆着张臭脸不待见呢!时间滴答滴答向后倒退,回到一百九十万零八百秒前,只见得小妹还有说有笑地跟我道别。怎么了呢?失恋了吗,还是爸妈又否决你什么要求呢?这时的她稍微动了动身子,目光并不离开桌子上的本子,在本子上书写的笔也未见得停顿下来。是老妈吧?
“老爸好不容易同意拉宽带了,妈居然出尔反尔。”
“我们家里又没电脑,拉宽带吗?”
“爸买了啊,本来装起来了又让妈收起来了。”
“啊,买电脑啦。”
小妹这时停下笔,阿瑶也有了啊。说话的功夫目光已是与我相对。语气可谓义愤填膺。大伯还给她拉了宽带。我听到这话一下子想起了之前与阿瑶的相互通信,我不是还勉励她来着,这真是让我感到汗颜。可,没听她说起我们家里也有台电脑了啊,母亲电话里也没提起这事,终归还是太久没回来了。母亲这会并不在家。我一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向二楼的自己房间,取出攒下的一部分钱粮。行吧,我到时跟爸妈说说。我安慰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现在光嘴上安慰是不够的,更需要点实际的东西抚慰。我将房门敞开走进去,边走边从左裤兜掏出先前取出的钱,拿出其中一张递到她的跟前,可以了吧。她盯着我的眼神似乎感到太难相信,目光从我还伸着的手上直看到脸上,来回打量,说话语气却是平淡简短,好吧,紧接着迅速接了过去。我走了啊,爸妈回来就说我回来过了啊。
“要去田雷村的水库露营吗?”
“这你都知道!我走了。”
“妈昨晚还说你来着咧,呵呵。老妈说,你哥真是脑袋秀逗了,大冬天的,晚上非得去吹北风才觉得舒服。”
“田茞大小姐,电脑和宽带!期待你的期末佳绩,否则老哥我是万难助你实现寒假上网自由。”
我刚迈开脚便又不放心地站住回头叮咛道,记得跟他们说我回来过啊,走了。爱吹北风的田沅像一阵风似的走了,轻手轻脚地从二楼来到一楼,顾不得再三四下打探便从大门口一溜烟地飞过了。秀逗。《唐伯虎点秋香》。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我的老娘则时常责备起我不思回家呦。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①。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②。顾夐对着深空的一轮落月不禁怅然,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年芳十六的田茞则幸灾乐祸地转述道,北风啊你真是秀逗呦,否则为何大晚上的还要使劲刮起!
①语出自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②语出自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
你们在哪呢,我过去找你们。
阿杰,我们刚刚帮阿嬷洗了头发,我们各自也洗了,现在正陪着阿嬷晒太阳呢。你知道吗,阿嬷头发还挺长的咧,头发的那种白也并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一种质感的银白,长年累月慢慢沉淀而来的。对了,我们还准备都挽个发髻嘞。还有还有,嘘……我想喝可口可乐,还有吃薯片。
要番茄味的。
南门街还是那条南门街。临着省道的路口边上停着几辆等待载客的摩托。一辆载着一车甘蔗的三轮车停在出口处牌楼下左边上叫卖着。走进去,除了临街的商铺就是随处可见的流动小贩,因为马路左边就是旧菜市场,右边一样是个新近建成的菜市场。紧接着来到一个三叉路口,向前不远是一座桥,而拐个弯则就来到武荣路上。在武荣路上没走几步,很快便看到左边一个大门上方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招牌,中国电信。这段紧临着旧市场的路在早市间都特别的堵,行人、车辆、沿街的小商小贩,每天都能听到急切的摁喇叭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有咒完他爹又骂他娘的叫骂声,总之,烟火气息。以前每当晚自习后一有机会出来,就和田沅有时来到这段路上的一家小餐馆,单点一碗热腾腾的面汤。特别是在冬天里,那个满足。一碗十块钱,真是便宜还又料足。它就开在电信一旁的铺子里。我们三人的脚步到此打住不再向前,拐弯随着拥挤的人群走进人声鼎沸的市场里。这时,我的身后不禁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并不尾随我们而是一路向前走去。他渐渐走出了这段拥挤的路段,又从沿街的好而由门前路过,不一会儿来到了靠近侨中路的一家酸菜面店里。他还是老样子,点了面并多要了一份酸菜外加一根炸鸡腿,随后找了个空位坐下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老城区里像这般的菜市场也真是不少:西郊菜市、西街菜市、金山菜市、北门菜市、以前的中菜市现在叫新门菜市、东门菜市、南门菜市,等等。可话说回来,也真的好少去踏足过它们。印象中只有小时候随着父亲逛过几次的中菜市,随后一迈进青少年就越发与它疏远了。那么今天反倒如此隆重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市场,是准备采买些什么呢?突然的这一自问真是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吧,在时代的推动下,年轻的我们自然是更喜欢去商超。来个一站式购齐,方便又远离难闻的各种腥臭味,还干净,难道不好吗?白昼不懂黑夜的漆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着你。我们确实不懂得彼此,但有心终能撕开这层隔阂吧。来吧,我不要你由衷的欢迎我,但请别拒绝我迟到的歉意。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远远地传来。大概是谁家在出殡吧。脚步并未因为我的猜测而停下,继续稳步向前走着。买什么价位的烟才算是差不多的呢?平时也不见他抽。难道是认为这最后一夜就该来点特别的吗?你一根我一根一下子就能拉进彼此的距离。来吧,就抽一根,今天是跨年夜啊。只见每人食指与中指间都拈着一根点燃的烟,也像那袅袅的轻烟般每个人的讲述都显得特别的轻盈,超脱了话题的沉重或是轻松愉快。不多时,在前方的路口,一个长长的送葬队伍慢慢走了出来。开路的是敲锣打鼓的各类乐队,紧接着是灵柩,随后是位列棺椁两侧的长长送葬队伍和追随在队伍前后放鞭炮和分发水的。有个说法,香火旺不旺就看送葬队伍里前面手握两色布条的人多不多。是深蓝和白色两色布条吧,以便区分旁系和直系。一阵鞭炮声传来,一下子盖过了乐声。红白事总都离不开鞭炮。生在苏杭,死在闽南。小时候送别外婆时的队伍也是老长,在前的乐队都是一些民间艺人的声乐。唢呐也总是必不可少。大概是因为它的声音更能体现出悲伤的氛围吧。现在……,现在是很难再现以前的那种纯粹了。戏剧多少还能捕捉到一些时代的魅影,可这对于一户普通人家真是太过不切实际;有需求就有人为此提供服务,逝者亦不例外。于是转而是鱼蛇混杂的各种专营此道的江湖习气,什么替哭,什么荤段说唱,甚至是还有守灵夜的艳舞或是载歌载舞投其所好。也还是有那扩音喇叭发出的传统哀怨歌仔声的,只是越见稀少了。同时也少不了扑克牌麻将,输钱的赢钱的一旁凑热闹的,混杂其间的是少有的几人默默地望着那扇岁月的大门沉思,守望。到底是什么在影响着人们观念的改变呢?一些本该保留的消逝了,一些不该存在的却正大光明的大行其道,这难道就是风俗吗?在祖厝的大厅里,只见无声的亭台楼阁飞禽走兽,还有不闻其声只见其形的仆役们纷纷神色各异,不可谓是乐闹非凡。纷繁的霓彩灯光下,只见一个道士嘴上念念有词,围着死者的画像忙碌不已。身前受尽了罪,身后呢,总该享享福了吧。发家致富的人们纷纷盖起了新房子,忙着奔向康并与时俱进。以前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排场,现在致富了的人们也纷纷效仿,一家还比一家浮夸。这就是对逝者的追悼和庄重吗?我快步的赶紧超过他们,趁着队伍停步而在最前的正演艺的档口。
我们现在在旧菜市里买烧烤的食材,你到了在打个电话问问具体位置。
我们来到一处较全的海鲜摊位前,我对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类水产品真是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深呼吸了口气,觉得怎么样呢?我说着的功夫目光已是四下认真打量起来。我们买些虾和生蚝,还有……面对着店家热情的询问我如是说道。“虾姑怎么样呢?”一旁关注起它的田雷说道。“生蚝我来挑。”恋爱中的郑杰主动挑起生蚝来了。生手。新手。总是需要蓄势摸索前行。胖子难道就没有追求美的权利吗?瘦子郑杰则义正严词道,我难道不该补补身子吗!也对,成全他了。还要什么呢?旁边那个螺倒是挺大,买两个试试吗?烤鱼也得要新鲜的才行。用什么鱼呢?皇帝鱼。有贵妃鱼吗?桂花鱼有啊。店家即便在忙着看秤也赶忙应答道。在那边,都是活的你看下要哪条。那就走过去瞧瞧呗。我绕过田雷,向店家示意的那筐走去。每筐都有根管子从水底加氧。还得买些蔬菜类的。我边走边四下睃巡起来。这时,前方角落里一个显得有些冷清的买菜摊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去那边卖菜的看看。我扭头朝他们说道,不等他们回答便回头走去。
“看看需要什么。”
她平和地说道,并将一旁一打的袋子抽了个放到蔬菜上,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同时左手不忘轻拍怀中的婴儿。一周来岁吧。如果说人的目光是有深度的,那么眼前这位大不了我几岁的,就真是犹如一潭池水了。我对着眼前的蔬菜打量起来,我挑了两朵金针菇和三大把的韭菜。就这些,您算下。我帮着将它们递到她的跟前,而她则掂起倾了倾身姿接过,分别放在电子秤上称重计价起来。我这时才趁着这个机会认真打量她起来,说不上究竟为了什么,也可能是被她清秀的面容还有形单影只的境况吸引吧。一个好色之徒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对一位哺育孩子的母亲只有无限的敬意。只见眼前的这位母亲颇有几分像徐静蕾,清癯的身段,身高该有个一米六出头,运动鞋,牛仔裤,高领毛衣外加防风衣,一头长发随意地用皮筋绑着。金针菇七块加韭菜五块,总的十二块钱,她边称边说道。她这时似乎真感到不方便了,可好像又感到无计可施,最后只得无奈又掂着身子将我买的菜装袋。我从钱包里取出钱来,一手接过她递来装菜的袋子,一手将钱递给她,您点点。她接了过去,数了数,刚好。我提着菜随即转身迈开步伐,心情平静。紧接着在这平静之中,随着步伐的迈开,渐渐还是被一个声音打破了,它并非来自于四周嘈杂的声响或是同伴,而是一声照旧平和的关照,“慢走啊。”
“田雷,我到旧市场了,你们在哪呢?”
“在卖海鲜的这带,你过来啊。”
一,今天的菜市场真是人山人海啊!
阿杰,我的周围也很热闹嘞。你猜,我的听众有多少呢?
三个。不对,是四个。
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