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家家门口都有一块朝南的水泥场地,水泥场地往前,就是小竹林了。邻居们按自家房屋的占地面积自动划分自家小竹林的范围,这么多年以来,大家相处和睦,享受着小竹林带来的富足和欢乐。
每年四月中旬,去小竹林走一圈,就会发现小竹笋破土而出了。有的小竹笋才探出一点点小脑袋,你走路的时候得小心翼翼,要不然一不小心一个小生命就会消失。有的则在不知不觉中长到十厘米高了,身板笔直干练,颇有直冲云霄的气势。竹子的生命力很旺盛,每年春天小竹笋长得又多又快。大人们待竹笋长大一些,就会用小锄头把小竹笋挖出来,剥去它褐色的外壳,露出碧绿的身段,加上鸡窝里刚刚捡到的土鸡蛋,做一道美味菜肴。那些留在竹林里的竹笋,以让你惊叹的快速度生长着,躯干变黄变粗的同时长高长高再长高,长出竹节,长出竹叶,长成一棵标准的竹子。
春天的竹林是有生命力的,让人小心翼翼的同时尝到了人间美味,而其他季节,竹林似一位长者,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揽入怀中,沉默又温柔的看着她们追逐打闹玩耍。小时候的我最喜欢挎着个小竹篮,在黄昏没人的时候钻进竹林,眼睛似雷达一样一块块的扫视地面。村里家家户户都养了鸡,白天就在竹林里散养吃食,自然会把鸡蛋下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因为分不清鸡蛋是谁家的鸡生下的,自然是谁捡到就归谁所有了。我在小竹林里捡了无数次的鸡蛋,从竹林东头到竹林西头,少则一两个,多则五六个,有时候遇到同村小伙伴,自然是少不了来一场捡鸡蛋比赛。
我家的竹林边缘有一棵枣树。自打我有记忆开始,这棵枣树的树干就是歪的,呈三十度角倒向竹林外围的小河里。大人们告诉我,这棵枣树无锡话叫“白布枣”,具体是什么品种,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枣树的树干十分粗壮,最大处小孩子要打开双臂才能把树干环抱在怀中。枣子成熟的时候,一粒粒红色的枣子如红玛瑙一样点缀在绿叶之中,令人垂涎欲滴。
等到放假,姑妈家的表哥来我家玩。表哥比我大六七岁,人很聪明,又有领导力,是我们村这群孩子的“孩子王”。他来了,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做这个时节最最幸福和快乐的事情—-摘枣子了。这棵长歪了的“白布枣树”犹如一座沉默而坚固的桥梁横跨在小河上。因为枣树临河而长,我们这群小毛孩自然是不敢爬树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葱树上摔下掉进河里。但表哥年长好几岁,又擅爬树和游泳,自然是不怕的。只见他手脚并用,小心却坚定地爬上了枣树的树干,一步步的往前挪动,直到伸手可以摘到枣子的地方才停下来。表哥摘了一串串枣子就奋力扔向站在岸边焦急等待的我们。手够不着的地方,表哥会用我们递给他的长长的竹竿猛打一通,枣子就一粒一粒扑通扑通的掉进小河里了。枣子掉进河里是浮在水面上的,表哥从树上下来后,会和村上几个年龄比他小一两岁的男孩子下河捞枣。枣树下面的这段河流以前是个低洼地,河水才到膝盖那里,男孩子们在水里捞着枣子,打个水战,玩的不亦乐乎,而女孩子们则在岸边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样子,也跟着裂开了嘴乐开了花。男孩子们上了岸,把所有的枣子归拢在一起,然后表哥就开始按人头分配枣子。你一堆我一堆他一堆,力求公平公正,让每个小伙伴都能心满意足的吃上甜甜的枣子。分好枣子,搬个小凳子在竹林里坐着吃枣聊天,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温暖和煦。竹叶青翠随风摇曳,它们一定是在夸赞我们团结友爱。
春天的竹笋到秋天就长成了粗壮的竹子。这个时候村上的主妇们就开始期盼一个人的到来。这个被主妇们称为“王篾匠”的男人,五十多岁,皮肤黝黑,心灵手巧。一根根竹子到他手里,最后变成了漂亮结实耐用的竹篮竹筐……
有一年夏天,广播预报本地将有地震发生。家里楼房自然是住不得了。于是家家户户把春凳搬到了竹林里宽敞一点的地方,在春凳上吃饭睡觉学习,以竹林为家。竹林形成了天然屏障,一棵棵竹子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把我们牢牢的圈在他们的怀里,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时光荏苒,当初一起疯玩的小伙伴们大多离开了村子外出讨生活,而那一片带给我们富足安全快乐的竹林依旧默默地扎根土地守望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