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清水沟 村庄静静地躺在黄土塬上一处断崖的臂弯里,坐东北面西南的位置,得天独厚。几乎每一天,一层层窑洞都沐浴在明亮温暖的阳光里,温馨沉静,就那么安逸悠闲的沉淀在时光的呵护里。
清水沟,就在村子北边,蜷缩在村庄的脚下,亦如村庄般宁谧安逸。
在我生活在小村的三十多年里,留下我的印记最多的地方,除过家里的窑洞,就算清水沟了。拥有一眼清泉的清水沟,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吃水沟,因为这眼泉水在许多年的日子里,为数百上千的乡亲们提供着生活用水,像土地奉献着粮食一样,她也无私地奉献着生命不可或缺的水源。
那时候,干旱少雨的黄土塬上,靠天吃饭的人们,感觉生活里最缺少的就是水了。条件好点的人家里,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一眼井,但是相应的配套设施需要花钱,比如牛皮搓成的井绳,井绳上配套的用来固定水桶的铁制的链环,比如榆木 制成的辘轳,都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再加上打一眼十余丈的水井,将近半个月的人工费用,还有每一天给最少两个打井人供应的饭食,还要提供相应的住宿。总之,打一眼井,是许多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整个村子里,数百上千人口,三百多户,有水井的人家屈指可数。那么,大部分要过日子的乡亲们,就自愿地组织起来,把清水沟的这一眼泉水拾掇好,砌好池子,然后开始了一辈子的挑水生活。
我是不知道在清水沟里挑水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村里人说起来,也没有人有确切的说法,反正很久很久了。从我开始记事起,就感觉每一天,黑沉沉的窑洞里没有一丝亮色,外面也是一片混沌,而早早起来的父亲,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骂骂咧咧挑着水桶出门,大概半小时才回来,躺在被窝里的我,听到一阵哗哗水声,就知道自己该起来了去学校了。那是父亲把挑回来的水倒进大水缸里的声音,似乎这就是催促我起床上学的铃声一般 。
挑水吃的日子,艰难辛酸,一家五口人,一天最少一担水。记忆里,那些水太过金贵了,至今我有节水的好习惯,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这一担两桶水,最多的是用于一家人一天两顿饭的用度,每一次做饭前,都要在竹篾外壳的热水瓶里灌满开水。一家人洗脸洗手,也就半盆水。完了这些谁还不能倒掉,先是擦洗窑洞里最奢侈的摆设——黑红相间的大柜子,那是母亲的陪嫁。接下来这些水洒在窑洞里的地面上。有时候,或者浇灌院子里的母亲栽种的蔬菜。厨房里,母亲洗刷了锅碗瓢盆的水,更是不能轻易倒掉的,因为这些要留给家里的母鸡或者小猪娃,虽然清汤寡水的日子里,这些泔水没有多少油水,但是那些鸡那个小猪娃却也喝得津津有味。后来承包制以后,家里有了驴子,有了牛,还养过羊养过兔子,这水就更不能浪费了。
一个家里,孩子长没长大成没成人,衡量的标准,就是能不能从吃水沟挑上来一担水,这似乎是村里一个约定俗成规矩。还记得我第一次挑水的情景,大概是三年级时候,刚过十岁的我,在一个夏日的周末,心血来潮,挑起两只木桶,摇摇晃晃地奔向清水沟。在此以前,我也去过那里,只不过是和小我三岁的妹妹两个抬一桶水,两个瘦小的身影蹒跚在弯弯山道上的情景,至今依旧清晰地在眼前闪现。从沟底里上来时候,妹妹在前面,桑木担子压在两个稚嫩孱弱的肩膀上。如果山路陡峭,为了防止水桶下滑,走在前面的妹妹就要把担子的一端抬在手里,而这,则是更加吃力的事情。常常记得身体本来就差的妹妹弯着腰憋着气满脸通红的样子,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细小的辫子,小麻雀的尾巴一样在我的眼前晃动。那时候,我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把水桶挪到我的前面,直到水桶几乎碰到我的胸部。
那是一个下午,落日的余晖涂满我豪情满满的小小脸庞,我想,今天在天黑之前,我一定挑上来一担水,哪怕是两个半桶也好,要给辛苦劳作了一天的父母亲一个惊喜,他们的红儿长大了,不只是在学校学习好,在家里也一样能给他们减轻负担。来来往往的挑水乡亲们,有的打趣,你个没有扁担高的碎娃娃,能挑得动?我只是笑笑,没有作声,挑上来水才是最好的回答。那个初夏的日子,雪白的槐花渐渐败了,紫色的楸树花梧桐花,小喇叭一样开得正艳,一串串一簇簇闪着我的眼,似乎看穿我的心事,鼓起腮帮子为我呐喊鼓劲,吹奏一曲昂扬的进行曲,我感觉那音韵久弥散在馨香的气息里。
来到沟底下,土基砖块砌成的小池里,清幽幽的泉水像一只亮汪汪的眼睛张望着我,这个无比熟悉的所在,我今天要来挑战了,我心底里默默地嘀咕着,我看到池水镜子一般映出我稚嫩却也倔强的脸庞。两只木桶,我轻松地提上了满满的两桶水,然后挑起来憋足劲向上走,开始还好,当走过第一个弯道,我就感觉挑一担水,和妹妹抬一桶水,那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肩膀被压得生疼,火辣辣的。不停地喘气,呼哧呼哧像拉犁耕地的小牛犊。木桶本来就不轻,加上装满水,感觉变得更沉了,我的肩膀好像加上了比两桶水沉了许多倍的重量,但是我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学着父亲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右肩膀换到左肩膀,转到第二个弯子,我就停下来歇会。这时,邻居李老伯下来了,他说娃呀,你咋这么有劲,把桶里的水倒一点,多半担水就够你挑了,慢慢来么。然后他不顾我的坚持,把两桶水分别倒掉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