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伍.忍看悲欢写离合
列国志·古蜀往事
章陆.眸中春夏藏何人
文/洛渡
你，
陪我多少年，沉默多少年，眼中低叹的光，无声多少年。
狂形，痛醉，痴笑，落拓四季与飘泊昼夜，还有温柔，又是多少年。
谁人知晓。
深渊万丈里，存身多少年，无人探问。
深渊万丈里，企冀壮阔荣光，又是多少年。
剑锋的一闪，已经很多年很多年。
很多年。
请，
等我。
回来。
同去同去同去。
天的尽头地的尽头海的尽头。
光的尽头风的尽头雨的尽头。
光和光相遇成光。风和风相遇成风。雨和雨相遇成雨。
人和人相遇成。缘。也是。圆。
剑锋的一闪，会是很多年很多年。
又很多年。
我，
知你。
不离开。
目光始终，昂然着向前向上。明亮。凌厉。凛冽。孤绝。铮铮作响。
更，绝不低头，锋利着形神，还会很多年。
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
剑锋的一闪，
那。
星光浩大！
这锋利，举世皆惊。
当我想你，剑锋透心。
很多年又很多年。
时光缓流过？流身而过的，留住的留下的，是光泽失踪声音失踪激动失踪灼痛失踪。
我们不能在时间里逆行。我们在时间里失踪。
唯。
剑锋的一闪，很多年很多年又很多年。
一如最初，出鞘时。
明亮。凌厉。凛冽。孤绝。铮铮作响。形神锋利。
墨泠。
赤炎真的有很多个妹妹，他有九个妹妹。墨泠是他的大妹妹。她还真看上了斯行简。尽管斯行简不曾到过不卢海国。墨泠却是离开过不卢海国的。她好动不喜静，热爱游山玩水，有过游遍大半个列国的壮丽行迹。曾暂居斯家。那个时候的斯行简在家里的时间更少，裘马清狂，不知踪影，两人总共就没说上十句话。再则，那个时候的斯行简更是怎么招人讨厌他就怎么来。然而，阻挡不住的，墨泠依然看上了斯行简。也许，姑娘可能有点瞎。也许，总而言之，缘分吧。
斯行简因羞愧而脖子发烫，耳根通红，急声分辩：“我没有！”
这三个字，有辩解上的赢面么。当然没有。斯行简本以为他加上墨泠，能说服赤炎不去益京。他的预判力有点不行啊。也可能是对如今的赤炎缺乏更深的了解。
斯行简是真的急：“我，我是恨莫九烟，但我从没有想过要把莫旖怎么样！我比你更想莫旖安好无恙，我真的只是想帮你！赤炎你真的不要去益京！”
赤炎都要疯了，大吼大叫：“够了！我是不会听的！斯行简，我再多听你一句！我就不是赤炎！”
斯行简就不说话了，说实话，他就是个苦逼。世间千万人眼中，他这斯家城城主，既膺世代荣勋，又年轻有为，在北境呼风唤雨，好生风光。世人哪里知道，他就是个承受着各方势力威胁，然后不停退后，退后，一再退后的苦逼啊。他委屈求全，想所有人都好，结果，又丢了脸，事态也更糟糕，得罪了所有人，所有人索性一起怨恨他！
做了一切错了一切，倘若什么都不做更是错得罪大恶极；说话也错，不说话更错；动身是错，不动身更是错。总之，夹缝求生，很难过。
赤炎又道，他控制了愤怒，语气里狠硬残存：“待灵堂布置好，我给大姐和莫谷主行了礼。我就去益京。你保重。”
斯行简真的是，都有点可怜巴巴地望着赤炎了。他左右不是，有口难言。他不想沉默。他仍想开口，如果不是重孝在身，他甚至有动手控制住赤炎的念头。但他话都是已经不能多说一句了啊。他多说一句，赤炎都会认为他是拖延，他是故意，他是心怀叵测，他就是要为了斯霜颜的一生之怨报复莫九烟，他就是要害死莫旖！
心里有恨！恨谁！恨自己？笑话，他又不是没有恨过自己！连恨自己都早已是难以恨得痛快的！
赤炎又加了一句：“我回不卢海国后，会下诏，命令墨泠出家修行。她既然对别人的提亲一再拒绝，我就给她想个远离这些骚扰的万全法子！”
斯行简震住，血液瞬间凝固，艰难地道：“赤炎，你不能……”
赤炎铁冷凶狠：“我能。你们没缘了。”
斯行简就又不再说话了。这次他去北晋国，就是为了筹备求婚之礼，北晋国天涯山六十年一开的明月花，花不摘会枯萎凋落，但是一旦摘下，无需水土与日照，永不败谢，永远是盛放时的娇艳欲滴，是墨泠心仪已久的花。他的计划本来就是，在家里休整几天，就带着明月花去不卢海国提亲。这下好了，全他妈乱套了。
可是，也是，斯行简是真的话都不敢多说了。我知道他怕一开口，必定鲜血四溅。我更知道赤炎哪里会知道要斯行简迈出提亲这一步有多难。大姐斯霜颜的坎坷情路，让他大受刺激，他早过了适婚年龄，恐婚得不行，一直迟迟不婚。斯行简是古蜀国北境，不，就是整个古蜀国最著名的黄金单身汉。
文武皆擅，知音识律，会诗赋，字也漂亮，更会奇门异术，别有神秘光彩。还有一骑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可怕传奇流传列国。又洁身自好，既不与女人传艳事更不与男人传异情。再则，我也不想赶时髦，写断袖。得了，这斯行简，是相当得天独宠了。咦，怎么写得我有点想打他。我他妈还真想打他！咳咳咳，我们扯回来。我怎么就这么喜欢瞎几把鬼扯。
总之，一切都只是世俗表象。毕竟人行于世，总是需要妆点的。有些妆点是必须。妆点得恰到好处，左右逢源。有些妆点是负累。妆点得适得其反，人见人憎。
总之，是成年人了，是你在选择，你就得对自己的选择，自行负责。
这就是人间。必有选择，未来难卜。人间。
这还是人间。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人间。
斯行简跪在灵堂，向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一一还礼。他失去了一切，一无所得。
赤炎策马在雨横风狂里，臂间的黑白孝带破风猎猎。他从来都是拼尽全力，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谁人到最后，不是一无所得，两手空空呢。
予幼从先生学字，阿姐从旁亦学。予一字不佳，先生必厉色掌手。阿姐牵先生衣，痛哭制止。先生怒，阿姐同受罚。
予八岁，贪玩故，误入边关战区，为神光将军救。阿姐为报恩，许婚神光。后，神光负阿姐。阿姐遂病。予虽习医，然情之致病，唯束手。二十余载，忍见阿姐瘦骨支离。
予弱冠从师负笈行，三载始归。阿姐撑病体，理家中、城中诸事，井井有序，不使我忧。
凡此琐琐，皆为陈迹。然我在人间一日，则一日不能忘。
——据斯行简《斯行简集·哀阿姐》
胤廷
在益京，古蜀国王宫正殿。司朝会，邦贺，殿试，大仪礼等。
时有宫廷政变在此发生。统称“胤廷之变”。然罕有叛逆方成功者。仅知，得逞者有两例。一例确凿记载为孝惠贤安王秦长名杀太子秦长顾。另一例语焉不详，似是外戚另立小皇帝。
——据不题撰人《古蜀辞典》。此书是相当诡异，我就不考证作者了，考证过这本书作者的人都遇到过很多稀奇古怪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异事件，我胆小，我就不考证了。这书有三册，上中下三册，三册词条一致，区别在所用文法不同而已，因其文法不同，所释名的相同的词条有繁简之别。对，我就是嫌繁杂的麻烦，此处所取为简单版本。
古兵诀
借物炼物之术，所借之物皆沙场凶物，或将者兵器、符令、印信，或冲锋陷阵阵亡者之白骨、致死残兵等等。视其所借之物之力量，可炼各类奇兵。
此为崇国朝夕阁禁术。为纸大先生所禁。搜尽列国法诀书焚于火。然纸大先生弟子凤九执意为之，以口传心授法，在雪原传徒。又传，古蜀国斯皇后早年为朝夕阁女巫，曾觅得《古兵诀》副本，炼机甲兵五千，助祐元帝秦长名位登九五。
——据《朝夕阁禁术考·古兵诀》。著者为多人，无单人名姓。不知道哪里就传出来说作者就一个人，指名道姓说是斯行简，但是书中引证事例有很多夜帝国时代的事情，斯行简也只生活在夜帝国前期，中期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又有人说是斯行简和他的弟子，他倒是有很多弟子生活在夜帝国中期。所以，这真实著者实在难讲。
花泣之术
朝夕阁治疗术，取其致人昏迷，对病者施以治疗，病患无痛楚，而身康复。
初段致人昏迷。中段可控人神智命其按施术者指令行事，然对恶行指令无反应。高段无人练成，不知效果，据传并非施术者彻底掌控受控者，竟是施术者被受控者反控，并对任何指令均做出十倍甚至百倍强反应，甚可畏。
此术无需解术，被控制者亲朋恋人在旁，即可渐渐摆脱控制，直至苏醒，无异状，一如往常。若亲朋恋人与被控者情感甚好，被控者苏醒越快。
此术中段颇荒诞，朝夕阁严令禁止阁中巫师习练至中段。或有传，此中段为古兵诀辅助之技，无此技，则古兵诀不成。朝夕阁多有涉险练古兵诀之巫师，偷习此术至中段者，大有人在。
——据《朝夕阁法诀释名·花泣之术》。著者石衫。此书现存最早纸本可测知年代为列国纪元1788。列国纪元1891始废止，启用夜帝国元年。列国三大史家之一的石衫，生于列国纪元1853，卒年在夜帝国二十五年。可以确定，这就是本假了包换的托名伪书。
神光将军印
神光将军印，为益京莫家神光将军莫九烟印信，为一枚四四方方的三面古铜印，铜印两面印文分别是神光私缄和莫九烟，印体侧面小印为神光。
此印铜制，材质倒是寻常，不寻常处在形制，一印三面，不知治印者为谁，巧思颇佳，令人称奇。
奈何神光将军正气一生，铁骨铮铮。印本无辜，却遭朝夕阁禁术污损，竟为魔物，曾祸乱列国，十余年后，方被雪原隐者仙子歌封印进葫芦酒壶里。后，仙子歌随大夏国化作地狱熔炉，从此，神光将军印不知下落。
——据印痴《古蜀名印录·将军印卷》。印痴即黑裳，印痴是其字号，为古蜀国一代治印大师。古蜀国天慈城黑氏，世代治印，代代皆有名手出。黑裳秉承家学，16岁即成名，26岁至鼎盛期，忽然销声匿迹，去雪原隐居三十载，摒绝俗尘妄念，精研治印之术，始成一代大师。神光将军印据传即出自他手。按其著作语气，竟是否认状。不知何故。
机甲兵
机甲兵，朝夕阁禁术古兵诀所炼之兵，品位为中品，然极难炼成。炼成之数量、形态、机甲材质也各不相同。但操纵方式简单统一，甲兵胸甲处中空，可坐人。操纵者但凡双手能动，双目视力正常，略一适应操纵杆及按钮等物，即可运用自如。
习法简单，威力强大，不论单兵个体优劣，只无限强化单兵攻防能力，轻易可至以一敌百，绰绰有余，更无体力衰竭之忧。可称单兵顶配。
——据不题撰人所制三十六兵牌，机甲兵牌面文字所录。不晓得这个不题撰人跟那个《古蜀辞典》的不题撰人是不是同一人。如果是，这家伙还真是个妖孽，涉猎众多，爱好广泛。最初，这三十六兵牌是盛行列国的一种木板游戏，巴掌大小的薄薄木片，绘三十六个兵种，用三十六计的法子来玩的一种牌戏。据说玩这游戏容易大动肝火，掷牌伤人，所以制牌材质已经发展到了感知型液态化，就是说，玩的时候是固体液态物，如果玩牌者有掷牌伤人行为，这牌会在空中液态蒸发。也不知道谁弄出来的，一脑子聪明劲，全奉献给了赌博事业。
祐元之治
列国纪年1756年，古蜀国纪年1816年，夏，六月。秦长名即位，为古蜀国第六十五位国君。
年号祐元。在位五十年。祐元七年至祐元二十七年，此二十年，称“祐元之治”。
祐元元年，立莫旖为后。莫皇后为益京莫家神光将军莫九烟之女，先天身弱，不幸早故。
祐元四年，册封斯小蝶为后。斯皇后出自北境斯家城，城主斯行简小妹。姿容倾国。设恤孤堂抚养孤弱，设织绣局许女子就业。有嘉名美誉。子五，宣怀太子，淳南王，北辉王，东阁王，令王。女三，念池公主，念尘公主，念裳公主。
斯皇后得上独宠，五十载，宠不衰。与上同日故。
——以上，并非正史。综合自《古蜀遗事·胤廷之变》、《古蜀城志·斯家城》、《列国九王·令王》及《古蜀传奇·树妖》等。此数本皆野史异闻，行辞用语夸大虚妄，算不得史，列说部更妥当些，可信度颇低，然而古蜀国历史却只能于此间查证，寻其千年风云之蛛丝马迹，亦无奈。
古蜀国正史《古蜀国史》是列国罕见地当事人书当时事，可惜，已在与夜帝国的战乱时悉数被焚。夜帝国修史时，不知何因，似是刻意，略过了古蜀国。
皇后谜踪
……
龙凤九年，冬，上病危，后与太子秦长顾监国，天下动荡，民有怨。
龙凤十年，夏，五月，孝惠贤安王秦长名设坛益京北郊，令女巫池尘裳击鼓战舞，更令神光将军女莫旖拜神光将军印，祈天命，得天降神兵，机甲兵五千。遂有“替天护君”之号。兵至胤廷，禁军皆败。入上寝宫，竟见上已亡数日，有败腐恶臭，围以腥膻之物乱其臭，情状惨极。王大恸，本意幽禁后、太子，见此状，改令斩立决。
龙凤十年，夏，六月，秦长名即位。次年改元祐元，立莫旖为后。
或有传，秦长名册封莫旖为后之时，莫旖为替身，真身早在其设坛求兵时已被人劫走。据传，劫人者，劲装持剑，身法剑术，匪夷所思，世所罕见，颇似不卢海国国王赤炎路数。秦长名身旁高手数十，无一人能挡其锋芒。既救护不力，听任其劫走莫旖，来去自如，鸿飞冥冥。
假莫旖为后当晚，凤冠霞帔未去身，以疾故。其疾甚凶，可于瞬息间染人致死。遂草草火葬，无陵寝。
然，不卢海国国王赤炎，后宫三千，之前之后，并无一人形容似莫旖。莫旖下落，遂成谜踪。
——据《古蜀传奇》。这是本怪书，写了很多神神叨叨，奇奇怪怪，还有很多猥猥琐琐的故事。署名也怪，叫妖怪贼书生。也不知道这妖怪贼书生到底是谁，正史野史，各种信札里都没有见过这个名字。这书现身的时候，是在一户暴发户家里当厕纸书。暴发户一个朋友便秘，蹲得难受，顺手取出来看，觉得还挺好看，就顺手顺走了，翻刻了近万本。这人也是个暴发户，但是呢，他爱书，不会把书当草纸撕。他本来就在做一个叫“义书橱”的上善之事。就是街头巷尾隔段距离立一个小木书橱，置书数册，供人取阅。他顺手就把这《古蜀传奇》放在了他的义书橱里。不想市井民间对此书是喜闻乐见，爱不释手。于是，流传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