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华师讲师江绪林留下遗照和遗书后弃世。一个生命无声陨落,似乎石沉大海,激起一小片惋惜的涟漪,不久便复于平静。在大数据时代,一则死亡讯息与一条娱乐信息所占字节并差不了多少。而类似的信息太多,公众神经被给予同等力度的持续刺激,总会迟钝麻木起来。生命在死亡面前本来就显得无足轻重。更罔谈经过时间洗涤旧迹,甚至一点微漠的悲哀也不会留下。
之后也翻过江的微博,偶尔袒露的绝望,见不到边的黑暗。虽思想深度达不到能理解他理想的自由主义情结的地步,但身而为人,某些情感倒是很相通,有同病相怜之感。又有人说,江才华横溢,只是当今学术体制容不下这样的人,不喜权术,毫无立身之处。
几年前,第一节专业基础课,我抱着借来的高年级专业书,打算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究精神,准备了好些问题兴冲冲地跑到讲台前,准备好好与老师研究一番。不料老师竟回复:“你问的这些问题不属于这门课的范畴,以后其他课上自然能得到答案。”我愣住了。日后也不觉得惊讶。在唯科研是从的体制下,教学是老师绩效考评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授课,不过是知识流水线式的堆砌罢了。讲台也稀松平常,毫无神圣感可言。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无道可传,何以为师?
另一个触动来自一位老师Z,是个基督徒,为人潜静坦荡。平日骑山地车戴头盔来学校,与学生谈话时办公室门从来敞开。也并不避讳在学生面前接妻子孩子电话,笑容满溢语调轻柔。学术涵养高,却不显山露水,对教学和带学生一直很上心。我并不属于他带的学生。只是之前跟着做创新项目,感叹他竟肯为不相关的学生认真。一日特地跟我讨论,我在这里做实验的预期是什么,什么方式能使我得到更高的产出,接受更多的锻炼。依旧眉目认真,毫无自我牺牲豪壮感。惊喜之余,与同学D分享还有这样的老师,中国教育有望了!D若有所思:难怪Z已经被学校停止了招研究生资格。一个教授,花在家庭和学生教学的时间那么多,哪里有时间做科研出成果。我又哑然。
唯科研论自上而下渗透到了高校方方面面。不仅教授每日奔波于经费申请和压榨学生粗制滥造文章,学生也觉得理所应当。选导师选方向只看经费文章之多寡,不问学问才干之有无。然而过度强调并放大某方面的表现差异,并无益处。学术界一派假繁荣之下,是更深的教育危机。
然而重要的不是结什么果子,是成长为什么样的树。惟愿学者能够回归真理,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如此,何晏海清,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