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语:“人类犯了什么错?”
——一部奥巴马和比尔盖茨共同推崇的2021年度好书
《树语》改变了我看待地球与我们置身其中的关系,并且改变了我看事情的角度,这是一本值得阅读的书。
——奥巴马2021年
《树语》是我近年来读过最独特的小说之一,让我更想了解树木。尽管书中对保护森林有一些极端的观点,我仍然被每个人物的热情打动。它改变了我对树木的看法。
——比尔‧盖兹2021年6月
《树语》是2019年普利策奖获奖作品,普利策奖作为媒体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被誉为“新闻界的诺贝尔奖”。这本书中的观点讽刺了美国的自然政策,虽然被奥巴马、比尔盖茨等人称赞,但仍被许多人打上了极端的标签。《树语》是美国艺术文学院院士理查德·鲍尔斯的第十二部作品,这本书同样获得了布克奖短名单,福克纳奖短名单,是2019年美国亚马逊文学类作品的销量口碑双料冠军。那我们接下来看看,《树语》到底说了些什么?
“人们更能理解与自身相似的东西,”《树语》中的九位主人公之一,野外生物学家帕特丽夏·韦斯特福德这样说道。帕特丽夏发现,树木就像人。它们是社会性生物,彼此关怀,能交流、学习、交换物品和服务,虽然没有大脑,但却有意识。一棵糖枫遭到蛀虫攻击后,会释放驱虫剂提醒周围邻居,相应地,此举也强化了它们自身的防御能力。当两棵黄杉的树根在地下相遇,它们会结合在一起,加入维管系统,一棵树生病,另一棵就照顾它。当一棵树被砍倒,周围的树都会变衰弱,仿佛在表达哀悼。但鲍尔斯的发现超出了帕特丽夏博士。他的这部树木主题的小说中,囊括了北美森林中的许多物种,但是第一页就提到了17种树木的名字,这些树木说话、歌唱、经历痛苦、梦想、铭记过去、预测未来。结果证明,过去与未来实则一对镜像。但两者都与人类无关。
鲍尔斯是美国少有的追随现实主义伟大传统写作的小说家,他敢于抛弃自我,用评论家彼得·布鲁克斯的形容,他是“当代社会的历史学家”。他有勇气、智慧与耐力来探索我们最复杂的社会问题,富于独创性、细致入微,对教条怀有天然的怀疑。在文学常规偏爱小说家只撰写个人经验的当下,鲍尔斯的作品版图却无关流行,而是回归到业已被规避的领域,试图塑造一种权威。鲍尔斯曾做过电脑程序员的工作,毕业于伊利诺伊斯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英语专业,写过的小说主题包括摄影史、人工智能、核战、种族与融合、大屠杀、神经科学、虚拟现实、化工以及基因工程。涉足人类文明所面临的生存危机,也即我们赖以为生的自然环境的毁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人类究竟出了什么错?”这是《树语》这部小说所要探讨的核心问题,在书中是借由道格拉斯·帕弗利切克之口提出,他是一名越战老兵,后来成为一名激进的环保斗士。鲍尔斯用一群毫无疑问有资格的主角给出了一个答案。道基在大学期间参加过斯坦福大学的监狱实验,因此断定“人类这个物种,最大的缺陷就在于,总会难以遏制地将赞同意见误当作事实”。亚当·阿皮亚是一位心理学家,研究人类假装无视大灾祸的方法,尤其是逐渐展开的那些。雷·布林克曼是一位知识产权律师,他在追问,是否能说树木拥有法律权力。尼古拉斯·赫尔继承了一个家族艺术项目,好几代人都承诺每月为那棵正在生长的栗子树拍一张照片,他逐渐学会了敬畏人世的无常。赫尔家族的栗子树照片可能是从英格兰诺维奇于1914年至1942年间进行的一个类似项目取得的灵感,帕特丽夏·韦斯特福德的发现与加拿大森林生态学家苏珊·西玛德(Suzanne Simard)的类似,与她拥有相同的名字首字母的德国护林人彼得·沃莱本(Peter Wohlleben)所著的2015年畅销书《树的隐秘生活》(The Hidden Life of Trees)似乎是帕特丽夏的作品《秘密森林》的基础。
鲍尔斯的总览性叙述模式为小说中的大量主人公,以及跨越时代的时间范围,提供了一个必要支柱。开篇部分追溯了赫尔家族五代人和马氏家族三代人的事迹,以及其他主要角色整个青年时代。其中的五位后来相遇,参与了一系列拯救树木的“行动”,其战略模仿了地球优先(该组织本身也是因为爱德华·艾比的小说《有意破坏帮》而组建)和更加激进的地球解放阵线组织,比如组建人体路障、树下静坐、蓄意破坏、纵火。
在小说的结尾,九位主角有八位成了坚定的斗士。两位进了联邦监狱,一位身亡,一位自杀,两位开始了躲藏生涯。但他们全都热切地支持同一个观点:必须保护森林,否则大自然将发起复仇。论证过程分布在书中的不同角色身上,但却始终如一。下面的思考分属于不同的角色:
“这里有些树木的诞生时间比耶稣诞辰还要早。我们已经砍掉了百分之九十七的古树,剩下的百分之三,难道我们就不能找个办法保留下来吗?”
“我们没有制造现实。我们只是在逃避。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手段就是打劫自然资本,隐藏这些行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代价正在逐渐显现,我们却无法偿还。”
“如此简单,”她说,“如此明显。一个有限系统内的指数级增长会导致崩溃。但是人们看不见。”
高耸的生命金字塔已经摇摇欲坠,坍塌已经开始,虽然速度还很慢,行星的生态系统已经被击溃。空气和水的循环正在断裂。生命之树将再次倒下,变成一根光秃秃的树桩,只能供无脊椎动物生存,最后沦为坚硬的地面,只剩下细菌,除非人类……
珊瑚礁死亡,湿地干涸。许多事物尚未被人发现就已经消失。许多生命的消亡速度是基本灭绝率的一千倍。面积比大多数国家国土面积还要大的森林变成了农田。看看你周围的生命,现在将你看到的那些删掉一半。
每一条也都是鲍尔斯的思考,他的作者之声与角色一致。当巨大的古树被砍倒,他们的声音是“就像一枚炮弹击中了一座大教堂”。撞击树木的推土机是“愤怒的颜色”。警察都面无表情,行为粗暴,用沾了化学药剂的棉签擦拭抗议者的眼睛,毫无触动地殴打其他人。与之相反,坐树者的生活却平静美好。尼古拉斯在一棵红杉的树枝上生活数周后,感觉更加清晰,思想更加深刻,精神得到振奋——他不再介意必须用自己的粪便浇灌作为基础饮食的野生越橘。“人一旦见识过树冠中的生活,谁又能继续待在地上?”他清楚地明白,没有人。
最狂放的段落则保留给树木。鲍尔斯写到一个角色被绿色世界的辉光所迷醉,他的每一个角色都上了瘾。许多有了幻视的能力。有一位见到了光之幽灵,一个见到了幽灵,还有一个有了预感——它们都与受到威胁的树木一起发出了催促之声。帕特丽夏到达巴西雨林后,几乎像上了瘾:
有一些树木,花朵和果实直接长在树干上。奇异的木棉树树干周长能达到四十英 尺,树枝千奇百怪,有的长满尖刺,有的光泽闪耀,有的无比光滑,但全部都长在同 一棵树干上。桃金娘散布在森林各个角落,但都会在同一天开花。巴西栗的礼品包中 长满了栗子。树木能带来降雨,指示时间,预测天气。种子呈现出各种奇异的形状和 颜色。荚果宛如匕首和弯刀。支柱根、蛇形根和板状根宛如雕塑,根须能直接呼吸空 气。到处都是未解之谜。单位面积内的生物量多到难以统计。
如此脆弱的反抗很容易被压倒。帕特丽夏在法庭上给出专家证词后,一个持怀疑态度的法官很快反应过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惊叹道,仿佛已经脱掉袍子,爬到了最近的黄松树上,“树竟然会召唤动物,让它们做 一些事情?它们有记忆力?它们会喂养和照顾彼此? ”帕特丽夏和其余的积极分子当然是对的。空气与水的大循环正在崩溃,生命之树正在倒下,许多事物尚未被人发现就已经消失,人类却看不见这一切。代价正在显现,我们却无法偿还。
但是这些观点为什么要借用小说来道出,而非使用宣传册、新闻报道或辩论文章?鲍尔斯在书中就回答过这个问题。知识产权律师雷将人类文明的崩塌归结为小说的错:“这个世界之所以会遭遇失败,完全是因为它看起来就像少数迷失之人之间爆发的冲突那般引人注目,任何小说都无法与之 相提并论。”心理学家亚当将一本小说书砸在墙上,因为他厌倦了阅读“养尊处优的人士在异国他乡人际交往中遇到的困难”。(公平来说,听起来像是一本很糟的小说。)但亚当的评论却无关文学:“世界上最雄辩的辩论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好故事。”写来转变人们的心意,以支持某项事业,这种故事有一个术语。但那不是文学。
当道基在太平洋西北岸的空中看见清场伐木所造成的影响后,心里想着“它看上去就像一头即将接受手术的病兽的侧腹,毛都被剃光了。目力所及的所有方向尽皆如此。如果这番景象被电视播放出去,那么伐木明天就会停止”。会吗?如果有更多的人明白处于危险关头的是什么,他们会停止使用化石燃料吗?或者正如一位角色所说,他们“会重返原始生活吗”?阻挡人类接受启蒙的原因,只是缺乏一次强有力的公共信息运动,或者说一本气候主题的《汤姆叔叔的小屋》吗?
你可能会觉得,这种论点中的瑕疵,即使书中角色不能发现,那鲍尔斯本人也会发现。气候问题是一个人类问题。一个存在历史很短的物种不可能为更长的时间做好充分准备,将来也不会,如果这样做意味着牺牲眼前的方便。不管听到多少坏消息都不可能改变那一点。过往的无数坏消息也都不曾做到。罪魁祸首是虚假信息,或者说,没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这种说法只是一种自我挫败式的幻想。
本文部分内容原载于大西洋月刊,作者纳撒尼尔·里奇(Nathaniel Rich),美国专栏作家、小说家,出版有三部小说和一部电影评论作品,也为《纽约书评》《名利场》《纽约时报》《滚石》《哈泼斯》等杂志撰写专栏和评论。文章翻译为《树语》中文版译者陈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