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二年七月已未日,熙河路接到皇帝的诏书。甲子日(七月十八),王赡的大军从河州城出发,首站到达安乡城。安乡城又叫安乡关,在今临夏莲花。王赡部打算从一处叫密章的地方渡过黄河。驻守此处的吐蕃将领密戬等三人一向与河州知州王赡有交际,此刻却出尔反尔,反悔盟约,不让王赡部通过。于是王赡设计巧取,他让宋军在半夜时悄悄渡过黄河,夺下密章堡关隘,活捉密戬后把他杀掉。王赡部趁胜火速开赴邈川,四天的路程并做两天,很快拿下了邈川城。
走进邈川城,王赡发现邈川果然是塞外名城,曾经的吐蕃王唃厮啰的首府。高大的城墙绵延有七八里之长,城廓占地至少也有千亩。一条小河(巴州河)从南而北穿城而过。小河两岸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汉蕃市民往来穿梭,好一个繁庶之地。
第二天,当朝阳刚从东山头升起的时候,王赡带着一队亲兵,登上了邈川城头。他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环绕城墙巡了一圈。陪他巡城的吐蕃军官向他介绍着邈川的概况。邈川城,乃是青唐的门户,四通八达。向北四十里,就是西夏的前哨古骨龙城;东北一百多里的盖朱城,那是西夏右厢军的驻地;出北门过宗河向西,就是四十里的天险省章峡,邈川城如省章峡前的闸门一样,扼守着这处这处天险;城南,有千年古道,尤其癿当一地,地处山峡,易守难攻。宗河水(湟水)奔腾向东,二里之遥处又汇入了从西夏境内南流来的乳洛河(即大通河)水,东流百里汇入黄河。从邈川至兰州仅一百六十里之遥。
王赡不时点点头,竟不觉中冒了一句邈川真是要地的感慨之语。
王赡日思夜想的邈川,今天果真揽入怀中,梦想成真了。他立即派人向熙州(在临洮)的孙路送去喜讯,也向汴京城送出捷报。熙河路经略使孙路得知王赡绕过他这位主帅,竟直接向朝廷报捷,暴跳如雷,从此怀恨在心。
吐蕃内斗以来,诸酋均想借宋朝之力而求自保,这使王赡兵进邈川变得容昜许多。入邈川后,王赡接管查封了仓库,并很快收复南宗堡等六处城堡。然而境内有一处新城,城内住着的一位吐蕃王子拒绝归顺。宋朝廷一再向熙河经略使孙路嘱咐,务必安抚好新归顺的蕃汉边民,多施恩信,千万不要以兵扰民;措置接应好溪巴温,务使边塞长久安宁,不得另有所图;新收城寨,安排的守城官员一定要心向汉家,威望要高,能守得住城池;要害之地,千万要派兵马驻守,审时度势,仔细地筹划,但务必简约,不要浪费朝廷钱粮。
皇帝的淳淳嘱托,孙路似乎并没听得进去。他给宰相章惇捎书却说,不必招抚溪巴温,留着他对抗瞎征更好。他还建议,朝廷拿出十万匹绢,赏给新归附溪巴温的边民,让他们归顺大宋,那样溪巴温就成了孤零零的毛头小子了,不值得担心。
章惇把孙路所说之事在朝堂一说,立即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枢密使曾布认为,孙路的想法是危险的、荒唐的,必须立即发诏责备,而章惇最初不以为然,两个吵来吵去,针锋相对。最终章惇还是理曲,服软向孙路发出诏书。曾布十分反感章惇以私人书信的方式与边臣讨论军国大事。一来他担心这样做,让担纲枢密使的他大权旁落。二呢,他也担心,章惇谋事不周,生出错乱。诏令的发出,暂时平息了曾布与章惇的内斗。
几天后,孙路又奏请在刚刚收复的邈川建湟水军。朝内的争议又一次随着孙路的奏章而起。章惇历来是支持孙路的,这一次也不例外。然而,仅仅收复一地就要建军,同僚们都觉得不大合适,曾布又极力反对。章惇不便硬说,提出在邈川设个都护总领事务。曾布还是反对。
曾布的反对不无道理。邈川刚刚收复,地域不广,如果建军,势必要配置官史、将佐,兵马粮草之费巨增。他建议,不要急于建军和设置都护,看形势发展后定。哲宗深以为然。
孙路建湟水军的建议又流产了。一连串庸碌的建议,使孙路的形象在宋哲宗心中大打折扣。哲宗认为孙路的才能不足以扛起开边扩土的重任。加上曾布的耳旁风刮得紧。虽有章惇护着孙路,也无济于事。元符二年闰九月,孙路罢职,改任瀛洲。从元符元年八月上任熙洲,才仅仅一年。
孙路走了,接替他的人胡宗回还没到。朝廷没有忘记这些收复邈川跋山涉水的官兵,他们的特支奖励送到了邈川前线。
孙路的离开,不仅仅缘自他向朝廷出的一系列庸招。还在于愈演愈烈的赡愍争讼,已经妨碍到西陲开疆的大业了,而这场争斗的发起人,就是孙路。
当初,朝廷决定收复邈川的时候,本意是给王赡委以重任的。因为王赡称得上是邈川行动的首倡者,发起人,北宋朝中他又是最了解吐蕃的官员,理应担纲重任。孙路却对王赡并不喜欢,甚至有点厌恶。在孙路眼中,王赡是个狡狯难管的人,相对而言他更相信王愍。于是,他改变朝廷的初衷,只是安排王赡做个先锋官,而让王愍做了总管,却又说王愍是策应王赡的。
王赡当然明白,这王愍哪是来策应他的,分明是来监督他,指挥他,并与他抢功的。王赡的确是个狡猾的人,他不想让王愍抢走收复邈川的头功。这一天,他们过了罗格(七里寺),到达陇朱黑城(巴州),距邈川仅有四十里,大军两个时辰即能到达。王赡对王愍说:“大人,咱们明早吃过早饭再出发吧!”王愍同意了。半夜时分,王赡却悄悄带着自己的前锋部队出发了,拂晓时已进入邈川城,从吐蕃人的手中接管了邈川城防。天亮后,王愍才发觉王赡已经溜走,气急败坏的王愍让后军随后开拔,中午时才到达邈川。王赡的部队已占据了仓库、酋长府衙等重要地点。王愍没地方落脚,只能住到一个佛堂。
王愍生着闷气,闷闷不乐。他也悄然谋划了一个方案,未让王赡知晓,偷偷派蕃将占据了鲁旺、玛尔、南宗三座城寨。
孙路接到王愍来信,知道了邈川发生的这些不愉快事情。他并没有调和二人的矛盾,却召王愍到河州,而后带着憨回到了熙州。王赡独自留在了邈川。这是八月初之事。
如果真让王赡一个人经营邈川倒是一件不错的事。王赡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很快,孙路感觉自己错了,让素不上眼的王赡独自经营邈川,那不是给王赡以再立新功的机会吗?
心胸狭窄的孙路无视邈川新复,百废待兴,竟然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命令王赡回河州向邈川督运粮草。
王赡明白,这是孙路置大局与不顾,挟私报复,他上书朝廷,促成了孙路的被免职。
熙州城内无所事事的王愍也在想,当此邈川刚复,正是开拓边疆,招抚四周,建功立业的大好机遇。他自己却顺从孙路,为王赡抢先入邈川一事而呕气离开,在熙州又庸庸碌碌,这不是舍了芝麻丢了西瓜吗?于是,王愍找个借口,要求返回邈川。这时,孙路自己也觉得调王愍回熙州不对,没敢阻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