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老马兵捋了捋衣服,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白色液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人呐,得服老,脸上堆着的干皮似的皱纹,被岁月刻下的一道道横纹都在告诉着老马兵,老了。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这样的念头在老马兵的脑袋里只是呼啸而过,随后紧接着的是喜悦,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娘的可怜娃,这回终于能够尝到爱情的甜头了。
"不知道翠翠那弄好了没有?有没有要帮忙的,我得去看看"老马兵心里想着,敲了敲翠翠的房门。
"翠翠你那儿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老马兵把耳朵贴在门上问道,翠翠还未给他开门。
"大伯,你太着急的吧,这才多早啊,今天的鸡还没打鸣呢!"翠翠面色苍白,带着两个核桃眼朝着门的方向说"我一个人弄就好,大伯你再去休息一会,今天可有的忙哩,别一大早就把精力全用完了"翠翠并没有要去开门的打算,她现在这幅样子,估计连自己看了都害怕。
"好好好,听你的。那你好好弄,我再去休息一会。"大伯走了,他又躺在床上,本想着只要躺一躺放松一下,可不知怎么的就给睡着了。
顺顺那边也很是忙碌,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翠翠,那个有灵气的姑娘,他早就想着能让她作儿媳妇该多好啊。但凭着顺顺正直的性格,他完全支持二佬的做法,只不过心里还是对翠翠有些愧疚,他觉得日后再无颜面对她了。
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将要过门的儿媳妇其实也挺好的,中规中矩,所以也就没有再沉浸在伤心中,毕竟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呢!
二佬在那儿呆坐着,望着窗户上的喜字,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是投入到紧张的喜事准备当中,忽视那个受伤的翠翠,还是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所以他坐着,呆着……
老马兵是被外面传来的鼓声吵醒的,一看时间被惊了一下,再过一个钟头可就开始了,他以为表走错了,但外面强烈的阳光告诉着他,没有错。
"不对啊,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没有动静"老马兵有些迷糊,他恍然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好不真实。"翠翠,翠翠,你在吗——?"老马兵边走边喊着。
屋外热闹的很,与屋子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缕缕照入屋子里的阳光,空气中的灰尘在不停地舞动,它们和着外面的拍子,一番律动,你伸出手去抓它,它就和你开玩笑,立马改变飞舞的路径。
阳光撒下的地方,有一张翠翠留下的字条。
"大伯,翠翠走了,感谢爷爷走后你对我的照顾,你是我在世上最大的依靠,翠翠走了,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叫做茶峒的地方今后只存在我的记忆中。"
纸条在老马兵的手中被颤抖的摇晃着,空中被阳光照到的灰尘舞动的似乎更加厉害了,只听"扑通"一声,老马兵倒了,撞到了桌子,上面的茶杯顺势滚了下来,它在地上滚了许久在缓缓停下,停下的不只是杯子,还有老马兵生命的脚步。
就这样,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像个安静的孩子躺着,这一生的悲观荣辱就这样结束了。被发现时已是傍晚了,茶峒让人们笑,又让人们哭,哭笑之间,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十四
翠翠站在高高的山冈上,面向二佬办喜事的地方,嘴唇在不停地颤抖,有飞蛾停在了她的手上,她也不去弄它,任由它行走。
远远的依稀可见那里的热闹,敲锣打鼓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茶峒,正好是端午,眼睛所以,无一不在热闹,冗杂的吵闹声,嘹亮的叫卖声,雄浑的加油声……种种声音缠绕,向天际飞去。
翠翠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所有的气息都保存在身体之中,然后永远的带走。那些吵闹之下还有细微的鸟鸣声,还有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日子,真好。她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就像从未见过人间烟火,对一切都饱有新鲜,她是自然的女儿,她想,人,终要回归自然,就像爷爷。
一只乌鸦飞过,难听的声音把翠翠从幻想中拉出来。翠翠跺了跺脚,然后转身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她跑的肝疼,没有停,她跑的大喘粗气,没有停……一直跑到了水里,终于能够休息了,这回永远的休息了。
翠翠终于还是走上的和母亲一样的路,她们的骨子里就带着对纯正爱情的追求,从二十岁就开始撑渡船的老人曾有预感,怕翠翠和她那可怜的母亲一样,没想到,还是成真了。
二佬这边,终于忙完了一天的事情,看着眼前的这位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心是刀绞的痛,他好想找一个悄悄的地方结果了自己,但身上的责任告诉他不可如此草率。
满屋子都是红色,血的颜色,是二佬的心在流血。这女人也知道二佬,知道他和翠翠,不是为了怀中的小孩,她是绝对不会拆散这一对的,分别的滋味,她何曾没有尝过。
她安静地站了起来,拆下了屋里的一切贴着红字的剪纸,也不弄坏它,把它们铺平然后折起来收在抽屉里。随后,她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拿了个枕头去了侧房。
翠翠顺着河流不知道漂了多远,这里的人们都没有听过茶峒这个地方,当地人把她打捞上来,觉得她怪可怜的,就一起葬了她。
翠翠休息的地方刚好也朝着茶峒,她就算是离开了,也仍旧把心放在了那里,放在了那人身上,这回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十五
"二佬,该吃饭了——"一个带着满面笑意的女人迎面朝二佬走来,她把手中的篮子递给二佬,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给他擦汗。"这一上午过河的人很多吧,你撑船一定很累了,来坐着快把饭吃了,有人再来我帮你撑。"
二佬笑笑,摆摆手说"不累,不累"。
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到岁月沉淀后的温情,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没有太大野心,只专心于自己生活的样子,给人以巨大的平静。
这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初那个俊秀的二佬如今已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脸上写满了岁月。
他守住了承诺,这些年来他不曾离开过渡头,也不曾有一刻忘记过那个给他带来过爱情的甜蜜的姑娘,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想要呵护,又是那样的令人惋惜。
至今二佬仍不知翠翠的结果,帮忙葬了老马兵后他一直在打听翠翠的消息,可就是这样,没有结果,有人说翠翠死了,有人说翠翠嫁人了,还有人说……后来二佬索性就不打听了,给自己留个念想。
翠翠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不告而别,他想着,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和自己一样再次回来吧!
一个等待换来另一个等待,一种无尽换来另一种无尽,这段爱情里,谁都没有辜负谁。
365极限挑战营 第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