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冬了,又到一年“窝”酸菜的时候。查了词典,只有淹菜,没有“窝”菜之说。不知什么原因,我们的先辈们,把它叫“窝酸菜”。过去,酸菜是我们家乡人过冬时必备的菜,但现在人“窝”酸菜,和我们小时候已大不相同。曾经的大缸、小缸,几十颗白菜、萝卜,一大堆萝卜叶、芥菜叶过冬菜。已经换成小盆、小罐两三颗白菜,三五条萝卜的尝鲜菜。静坐细想,这是尝鲜吗?这分明是在品尝和感受曾经的味道。
记事中,凛冽的寒风中,母亲在生产队水井旁,或在村池坡边。把集体分的白菜、萝卜、萝卜叶、芥菜叶,用凉水洗干净,拿回家。用菜刀把它们切成一寸左右的块状,放进北房檐下太阳能照着的小水缸里。菜放到三分之一时,用干面杖捣一捣。等实在了,再放三分之一又捣,放完捣实。最后加上和缸里菜一样多的水,上面放一块不知用过多年的干净青石。这块石头,酸菜的味道早已浸入了它的体内。小时候,不知道放石头干什么用,长大后才知道是为了防止酸菜发酵时溢出来。
几天后,经过初冬太阳照射,酸菜发酵了,乃种和醋不同的酸味扑鼻而来。这时,如果正好碰上蒸馍。母亲便会用碗,在缸里挖出一大碗酸菜倒到案上,用刀把它扎碎,然后装到一个小盆或卜碗里,加上花椒面、盐、葱丝、姜沫、辣椒面,放到蒸馍的箅子上,和馍在一起蒸,馍熟酸菜熟。猛一揭开笼盖,新馍飞扬的甜甜玉米面香味中,加杂着酸菜的丝丝香味。纯粹的粗粮酸菜味,却饱含着诱人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从小就深深根植于我们这代人,全身所有有感觉的机体中的味道。五十多年了,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只要它一出现,我的味蕾就自然而然地发出反映。那怕正是口干舌燥时,这时也满口生津。它是故乡的味道,老家的味道,扶养我们长大成人的妈妈的味道。
现在人们吃酸菜,先把姜沫、葱丝、辣椒面和切成小片的五花肉,加上调料在热油中一炸。然后倒上酸菜,再加上粉条、豆腐,各种佐料尽呼完美。但它一进入酸菜里,原有的味道都有了退色,那怕是肥肥的猪肉,这时也失去了它的油腻,被那浓浓的“酸”味所覆盖。哪是让人不能忘却的“酸”,哪是镶嵌在口中永不退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