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宛儿的时候她正站在川途瀑边。她就挺着个大肚子在那儿临崖站着。
“你终于来了。”
云游界天方下过雨,江水滔滔地怒号,怨恨的声音通过滔滔江水传到我耳边。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在你做我婢女时找个借口把你给杀了。”我微笑了笑。
疯狂的江风拂乱她的发,宛儿近乎神经质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嶙峋你来看啊,这就是你为其付出了一生的女人!你怎么会喜欢她啊?一个这么狠毒、没有人性的女人!”
江面雾色凄迷。
“容渺渺!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诅咒你!”
看着大肚子的宛儿坠入滚滚江面,我感到一阵晕眩。
“给我找!”我怒吼道,捻了个抉寻了最近的地方跳下崖去,但滚滚途川江,哪里还能找到宛儿。
嶙峋走了,就好像心中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坐在冰凉的王座之上,右军师他们分立于两侧。
“记得我们最开始应付内忧外患之时,要以身犯险之时,我们五个总会推三阻四。”右军师说,“推不动我,也说不动霓裳和龙吟时,你总是心一横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你去。其实你知道一旦你说自己去嶙峋就会替你,他舍不得你犯险。其实你也应该清楚,我们看似嬉笑轻松,所走的每一步都很凶险,嶙峋一次次地犯险,必终有这么一日,是你。。。。。”
“住口!”霓裳起身疾声令色道。
右军师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但其实我们心中都清楚,他说得对。
总要有人被利用,总要有人被牺牲。
我不仅害死了嶙峋,还救不了他的遗孀和孩儿。
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中,与世隔绝,麻木得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我将所有的魔界事务交付给了一下属。告知他待周爻回来让他们双双合作,我不会再回来了。
处理完这些我就离开了魔宫。
漫无目的四处飘荡。
几只凶猛妖魔不时想要前来偷袭被我一挥袖子打成血肉模糊一团。
我的衣裳血色斑斓,可血色斑斓又怎么。
思绪飘荡着,我抬眸,远山白云间,一个人影竟如鬼魅般立在了我面前。
他一身春日长袍曳地,长发整齐地束在背后,微侧脸看着我。
我们互相飞了一轮眼刀子。
“怎么?”我挑眉,“合作的事交代得不够清楚?”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走到我跟前。他形状优美的薄唇勾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说真的?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你在魔宫的地位?”
一双深邃而悠远的黑眸微眯,看向我。
我垂眸抿了抿唇角。
青堎剑,冷如坟上霜。
幽蓝冷酷的萤火掩映着周爻清瘦的轮廓。他微抬手,掌心涅云枪尖凝固着血迹:“你手下的那个小咯罗已被我杀了,不回去的话,魔宫我就好意接管了。”
若魔宫被他接管,无论成败下场都很凄凉。
血色的剑尖向外,我勾唇微微一笑:“只是忽然想出来休憩片刻而已,这就随你回去。”
周爻唇角弯起一个轻轻的笑,笑容纤尘不染,却夺人心魄。
“这就对了。”
语气好似哄诱一般。
他当我是什么?
回了魔宫除了那个被杀掉的接任者外其余周爻未动分毫。
右军师龙吟他们对他杀了那个接任者而坐视不理,也叫我有些诧异。
右军师说:“反正迟早都会被杀的,懒得动手救了。”
我:“……”
右军师又道:“这魔宫上下,从来只服你一人。”
我轻笑:“右军师可是在委婉地对我表达倾慕之意?”
右军师平静道:“滚。”
我顿了片刻,问:“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魔宫可还有其他异样?”
“关在牢中的妖物和神仙死了几个,都是身上布满伤痕被活活抽打鞭伤放血而死,我查探了几番,一个看守出来认了罪。”右军师微眯了眯眼,“他所供述的一切都吻合。但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去查。”我淡淡道,“右军师的直觉向来很准不是么。”
炎夏到了,碧麟宫门口开始魔气蒸腾,催开了宫前一水儿桃花。周爻因去练兵场的关系经常从此处过,形成了奇景。婢女们从此处穿行的时候经常不小心将茶水弄洒踩到裙角,紫的红的跌成一片。
每当这时周爻便十分君子地扶他们起身,微笑。
此人粲然一笑,堪比满园桃花盛放。
于是不争气的婢女又倒了几个。
还有一两个倒在他的脚边。
周爻微笑中带着一丝无奈,轻手轻脚将她们扶起来。
“你们可要当心,别再跌倒了。”
周爻低声温柔道。
不知是否我感觉有误,他声音低柔沙哑,唇边笑意一闪,目光中带着轻微的灼烈感。
看戏的我扇了扇摇扇,想必是这天太热了我产生了幻觉。
一回首,厮人一手撫著下巴,修長食指沿唇瓣摩挲。手指白皙修长,指尖莹润。他遥望着我,淡勾唇角。
为了纳凉消暑,魔宫内又开始每晚摆上琼酿玉露,少不得和右军师霓裳他们喝几盅,这次不同的是周爻也在此,而我们几个竟都觉得邀请他来没什么不妥。
“唉、”霓裳赞叹,“能让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对他降低戒心也是本事啊。”
酒过三巡,我已依稀有些醉了。
斜倚在椅上,瞧着在座的都已酒意熏然,周爻忽然道:“右军师上次讲的那个故事,我还有幸听到下半部分么?”
我意识有些飘飘荡荡,听右军师道:“共工族长贪恋美色,将那只修成人的雪豹视作玩物并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相当于人类十八的年纪,为求取预示共工族长将这个混血后代嫁给灵鸟族。”
右军师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最离奇的是什么?外族的女子嫁过去第一夜都会被扔进灵鸟一族的军营,他们还美其名曰“训示”。”
周爻眸光忽明忽暗,我端起琥珀琉璃杯,朝他淡淡一笑。
“那个乱世,命如草芥般任人践踏,更无谓尊严。”霓裳似轻叹地说。
一次寻常的劫掠。
人界松竹盖盖,我抹了把汗,压低声音怒问:“谁说这是阴气炽盛之地,他妈的热死老娘了。”
旁的侍从畏畏缩缩低声回:“在这离人界妖王宫近的地盘,也就只有这一处大的坟场了。。。。”
“住嘴。”我低声制止。
入夜时分我顺利回到魔宫,把那个红衫新娘子一抛:“收拾收拾洗干净了当人质。”
然后我也去焚了个香洗了个浴,出来之时神清气爽觉得还能够再劫个人质杀几个妖怪,是以看到殿堂上那小妖正猥猥琐琐鬼鬼祟祟地跟右军师汇报什么的时候,悄悄使了个顺风耳秘技。
只听那小妖禀告道:“当年冥灵关一役的余党已经找到。”
我脑中嗡地一声,屏息细听,只听它继续说:“现下就在冥水河下游官渡山一带。”
趁夜魔宫中人都安歇,我避过右军师的眼线偷溜出去了。
穿越过螟蛉,很快到达官渡。我在冷风中冻得像头狼狗。
魔界倾轧,我们五人当年以山河血染尽天下,以杀止杀。
好容易才得来今天表面江山如画。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要嶙峋去请个把天界的神仙来见识这魔宫。
个把神仙兢兢业业地来了,却一个个皱着眉头,不成语句地吐出几个字:
“穷凶极恶,骄奢淫逸。”
果然穷凶极恶骄奢淫逸是会有报应的。
我用手按住如钉子在钻的太阳穴。眼睁睁看着官渡山山坳中灯火漫漫点燃,果然有一群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身上的血燃烧,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