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西南小城,同是燥热无比,于是,这小城里的中年男人便几多拿上一把糙扇,朝着河岸走去,这河便是城人的母亲河——邛水河。这河水并不为江南小城一般清澈见底,甚是每每在经过了一昼阳光的炙烤过后,混杂着城北夜市街的潲水,生成阵阵呛鼻的臭味。这般臭味便让女人们有了责骂中年男人的语气。“短命仔,天天忙着往臭水河投胎,怕是还眼红那些少男少女,想寻上几个婆娘?”骂完过后,便又快步朝着布满小城的麻将馆走去。“八万,九筒……”这声音响彻街角,不绝于耳。说来也巧,在一次出警巡查的过程中,警察竟真于河岸的几间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房屋中,寻见几对正做着淫秽之事的男女。警察问到“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男女中便有人回“就兴少男少女干材助烈火,却使不得我们…”,每每这时,这人便又不知如何往下续说。只好上了闪着扎眼灯光的警车,被警察押解而去。
小城布局与众多其他西南小城并无几多差异,沿着邛水河畔一线展开,一排民房将河畔与城中老街隔离开来。老街虽是主街,却并无些许繁华之意,只是逢了四八日,便有四面八方的人携上自家开销之余物,或是毛豆一担,或是竹编数个,亦或是城中妇人于街道两旁支开一小摊出售小城特产——辣子粉,相聚开来。集日里,总会遇上几个衣衫褴褛的老汉,瘫坐在小摊旁,取出自带的二两米酒,微醉起来。倘如静坐在其不远处,总能听得一星半点儿寻花问柳之门道,或是得到一些某位街头妇人年轻时俊俏的模样。老汉说罢,便总将手中的烟枪放下,使得粗糙的右手能腾出空来去揩掉嘴角的油光。这老街的尽头,新建了政府为发展山中经济而引来的开发区。开发区新修了一条宽敞的街道,只是方向却与邛水河岔开来。这新街在白日里成为小城经济命脉的同时,于夜幕降临,却摇身一变成了城中青年男女叙说情爱的约会之处。我一晚晚瞧上那新街边情意绵绵的男女,终于在抉择多日后,拨通了茶物语姑娘的电话。多且幸运,引得茶物语姑娘同意。于是,某个夏夜里,这新街多了一对青年男女,也多了几丝情意。
晚饭后,我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茶物语姑娘家门口不远处的灯光下。如何寻得茶物语姑娘家门?理由尚且简单,于初中时期一次次放学后对她背影的守候。不多时,茶物语姑娘推开了家门,我放眼四周,并无他人,就也朝着她走了过去。“几时吃的晚饭?”“碗筷刚落下不久”,语罢,竟寻不出其他言语。她的少言寡语,我是深知的,我于是随即锁住了语腔。虽交流甚少,我和她却默契的从老街的中央朝着小城的南边——新街走去。一秒,还无言;两秒,续无语。终于在良久的停顿过后,我将语腔解锁。“你今天的马尾辫真好看”,茶物语姑娘高高翘起的小马尾一翘一翘的在我眼前扭动着,惹得我如同那小摊旁的老汉一般,微醉。于是,春意起,我木讷的抬起了颤抖的右手,去抚摸那俏人的马尾。预想到她忽然间的转身,夹带怒气,夹带怨言,却没料想到她的回眸里却填满了丝丝柔情意。只是这柔情尚短,转瞬间又回到了如初无言的步频。便接着往南走。
这般无言很是恼人,为了将气氛活跃,我便问起了一些家长里短之事。“今天呆在家干嘛?”,“学做辣子粉”,她极快地应了我。我想是她等我开口已尚久,便才有了我一开口,就有了她的回音。紧接着,她开始主动续起话来。“我最近学做了很多的辣子粉,有肉末馅的,有牛肉馅的,有加鱼腥草的...”,语罢,却没有提到我爱吃的碎豆干馅。她继续问,“你喜欢哪种?”我说“我既喜欢你做的肉末馅辣子粉,又喜欢你做的牛肉馅的辣子粉,还喜欢你”,当说到“还喜欢你”四个字时,我竟将“加鱼腥草的辣子粉”给忘掉了,一时半会儿怎的也想不起来,于是空气便又凝结在了“还喜欢你”四个字。
说话间,无言间,我和茶物语姑娘走尽了老街的半程,走到了新老街的交汇处,左手方向不远处,便能看见泛着波纹的邛水河。说来也怪,这新建的经济开发区并不像沿海处,并无满街林立的公司大楼和占地宽广的厂房,有的大多只是街道旁一抹发着绿色色彩的玉米地,偶尔几丝玉米须飘动,像极了留守在家的年轻妇人的飘飘长发。接近中旬,已是月明星稀,这抹绿也便借着月光,洒出了无数缕绿光,这绿光投射在茶物语姑娘的脸颊上,便渐浓了她本已无比浓郁的青春气息,我竟忍不住,更加爱惜了。
我提议,走下街道坐于玉米地旁,茶物语姑娘点了点头。应是紧贴着开发区唯一的一条小河,夜里,这玉米地便生了一层薄雾,夜越深,薄雾越浓,以至于我身旁这少女竟成了下凡的仙子,而我是有幸的,能陪伴这仙子共赏月明。不觉间,我想起了贾平凹笔下的话语,“她是天人,原本在天上,却来到了人间,桃花恨她,春风恨她”,我毅然的续写下一句,“我便是那唯一能够拔出她紫青宝剑的人,我便恋她,我便爱她,无人能及”。茶物语姑娘还是像从前一般,和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倘如我与她言谈的内容同学习脱离开来,我便是不敢的,一是,我心跳得厉害;二是,脑袋时时容易短路。她说历史难以理解,我说我的历史老师刚刚为我量身打造了一份复习题,回头我送你;她说数学难学,我说我刚刚买的《五三》只写了几道题,回头给你送去;她继续说英语成绩一直没能提高,我说我的英语押题卷词汇很新颖,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什么时候给你送去。本以为茶物语姑娘会对我的慷慨连声感激,哪曾想到只是得到简单的三个“哦”。高浓度水分的薄雾终于禁不住凉风的凝携,于是乎,我们坐落周围的草地上,挂上了颗颗晶莹的露珠。这露珠却使得茶物语姑娘尖叫起来。我赶忙问“怎么啦”,她说“露水碰到伤口了,疼”,我说“伤口怎起的”,她说“中午切豆干时不小心切到的”,没有多想,便将她纤细的手指捏在手中,掀起了衣角尚干的T恤,将伤口的露水擦干。我问“你不是不做豆干馅的辣子粉吗?”她回答说“对啊,就是因为切到手才没做的”,我沉默了,捏住她的手指,紧紧不愿放下,顺势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她便起了身,我依旧紧捏了茶物语姑娘的手指。这水分颇多的薄雾使得夏夜新街周围变得润滑起来,我的五指便也借势滑向她的五指,她忙着要挣脱,我赶忙说一分钟就好,她便不语,一分钟悄然流逝,她便又想挣脱,我说再往前走,直至新老街交汇处就好,她继续无言,这新街比不上大城市的十里长街,只是区区几百来米,不多时,就见到了来时所见之邛水河岸。春宵一刻值千金,携手一时能多几时情,想是这般,我竟违背了诺言,继续牵着茶物语姑娘的手将她引向河岸,她似是明了我的意图,便不再挣脱。这河岸往北的中点处,有一小巷垂直于河岸,这小巷因种有几株无人说得上年纪的梅花,便被城中人称作梅花巷,梅花巷将河岸的中点与老街的中点完美衔接起来,而这老街中点,竟是茶物语姑娘家房屋所在处。于是,她主动开口说起话来,“等会从梅花巷回家吧”,已然接近夏夜的最深处,星辰愈发明朗起来,河岸处再无春意散发的中年男人,只是尚且散发着些许不安的情意,我被这不安打动,忍不住吻向她额头,一刻,两刻,终于不敢继续吻下去。我们四目相对。“干嘛亲我”她问,我说“我醉了”,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直到走到家门口,脚步的频率也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我有些慌了神的向她大声喊“我们在一起吧”,她说“哦”,我又说“我明早想吃豆干馅的辣子粉”,她回答“找个会做豆干馅辣子粉的姑娘啊”,我仿着她的语气,回说“哦”。
直到如今,面对着“我们在一起吧”,茶物语姑娘总是充满了无数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