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午睡,被寄奴的哭声吵醒,睡意正浓,昏蒙难耐,便传音道:“银木,别让寄奴哭闹!”
银木传音:“尊主,寄奴尿了,嘻嘻。”
易淮使劲伸展身体,起身走出房门,见寄奴闭着眼睛,手舞足蹈,甚是有趣,就站在一边端详,揣摩这小儿哭声背后的心事。
银木挑起尿布飞到易淮面前,易淮眉头一皱,遮住口鼻,暗中施力。银木惊觉一股暗气涌来,急忙挑着尿布飞身躲避,十分狼狈。遂挑着另一块干净尿布立到易淮面前,“尊主,尿布。”
寄奴被易淮抱起,眼神交接刹那,登时安静,瞪着大眼睛看着易淮。突然,易淮一愣,眉宇轻皱,脸上瞬间醉了一抹红云,不敢直视。
银木见易淮受窘,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眼神对接刹那,易淮和银木都听见了寄奴发出的心音,他真真切切地叫了易淮“娘亲”。易淮恼火银木地嬉笑,便传音斥责银木,银木急忙收敛放肆,恭敬而立。
看着寄奴吃饱睡去,易淮依然心潮翻涌。情之心动,无论哪种情感。如若易淮不是异于常人,这个婴儿的心声也许无从知晓,也不会生起涟漪。这一声“娘亲”,似一股清流涤荡心扉。“娘亲”,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易淮在心里不知泛滥多少回,呼唤多少回。他记起他第一次有了这种呼唤的渴望,已然是六岁以后。之前因为又聋又哑,且又心智混沌,他的内心世界犹如没有拨开的迷雾,一片迷蒙。听力打通后,竟然在野狼坑听见了狼崽对母狼地呼唤。“娘亲”,心里每时每刻翻滚渴望着这个暖意的称呼,却无法唤于易爷听见。每次易爷笑骂“张三儿”时,他都在心里千百遍地唤她娘亲。如今,这个称呼,竟然轻易地从寄奴心里传来,而且是呼唤于他。虽然不知这幼小心灵缘何对他如此,却正是击中易淮心里深埋的柔软,他如此震撼,莫名感动。
“银木。”易淮目光没有离开寄奴,轻轻传道。
“尊主。”银木不敢嬉笑了,它与易淮心意相通,更能心事交流。易淮此刻泛滥的感情不知为何它此刻也有,而且莫名地为之动容,这令它百思不解其意。
“我要怎样,让寄奴听见我的声音,还有,还有我娘亲。”易淮的语声竟然颤抖着。
银木感受到易淮的心速波动,急忙传音,“尊主,只能与寄奴交融,因他与你交流波贯通。与易爷,与易爷……尚需机缘,不可勉强。”
“为何?”易淮沉声,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且无奈,还有不可言述的悲伤。
“因为,因为……”银木不敢直言易淮乃槐树与藤萝之子,易爷并非他的娘亲,却又编不出更好的理由,一时乱了方寸,失去主张,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易淮听银木言辞闪烁,猛一转身,见银木左右徘徊,摇摇晃晃,似有难言之隐。冷目愠怒,清傲孤高地射向银木。
“尊主,易爷因为多年接生,她早已母心遍布,皆因医者仁心,对每个孩子都施以母爱,所以她不能与尊主心音纯粹交接,所以令其无法听见。”银木急中生智道。它更加不敢直言易爷与易淮无法心音交接,是阴阳使者用月光洗去了易爷的那一部分记忆导致如此。
易淮一阵心伤,沉默不语。“那我的呼唤,娘亲永远也接收不到了?”言毕目泛晶莹,转身走出门外,背影抖动,依然流露着哀伤。
银木从背影,已看见易淮留下的泪水,它忽然心中一阵激烈绞痛,令其惊异不知何故,我为何会有这般揪扯疼痛?呆呆地望着易淮。一种想冲上去安抚和拥抱的冲动。但只是原地微动,并未近身。
“尊主,情之交融,不能强求,一定会有那样的机缘。”说完,努力平复心情,努力恢复平稳心态。
易爷从没有过这样慌乱,她看着婴儿安然出世,耳边好似听见了寄奴的哭声,心急如焚,不敢耽搁,星夜兼程,到家已是午夜时分。
一路上易爷自己纳闷不解,为何这般焦躁不安。想起易淮两岁前,她出门接生都把易淮带在身边,两岁后,因为易淮长得太快,无法带他轻行,就准备好食物,试着把他自己留在家里。第一次因为产妇不远,中途抽空回家一趟,易爷惊讶两岁的易淮吃喝起居,竟然井井有条,与她在家一样。于是开始放心出诊,易淮从无差错。六岁以后,不但不用惦记,易淮还能准确算出易爷行程路线,准确无误接应,未有差池。
可是,再有能力的十二岁孩子必定仍是孩子,让孩子照看孩子,任易爷再心宽也不能放心。
回到家中,见木剑立于摇车边,不知何故。“这张三儿,木剑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会放寄奴这里,一根木头能看孩子吗?真是个孩子!”易爷见家里干干净净,孩子安安稳稳,不禁欢喜。推开里屋,见易淮睡得正香,就给他盖好被子,凝视良久,退了出来。
易淮心头一热。“娘亲!”
银木内心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