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山城站客运站才知道没有直接去杏坛镇的车,只好搭上开往顺德均安的中巴,它将路过离杏坛镇两三公里的地方。这部开往均安的车坐椅舒适,阳光明亮。我一个人独占两个位,把自己长长的地摆开,如此的惬意。
在一个路口,我被扔了下来。在一辆三轮小蹦蹦车上剧烈抖动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杏坛镇。
已经十二点了,我找了一家餐馆吃了一份蚝油捞面,牙齿撕扯着象钢丝一样强韧的淡黄微卷的面条,胡乱混过了午餐。
因为是我一个人,没有小蹦的愿意去逢简村,我只好找摩托车。我被一丛摩托车手围住,与他们讨论了半天价钱,花五块钱坐上一个有长长睫毛漂亮眼睛的男人的摩托车,呼啸而去。
那个男人说:“我就是逢简村人。你看这路边都在挖鱼塘,你明年再来,到处都是鱼塘了,很好看的。”
我笑了一下,心说,“我不是来看鱼塘的。”
十二点半的逢简村在大太阳下昏昏欲睡,发着白光的弯曲路面,破旧的毫无特色的小矮房,我根本找不到古屋,我以为走错地方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很多清朝民居的广东水乡逢简村吗?
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一带弯弯的水,一只陷在水边烂泥里的小木船。一棵大榕树歪着脖子站在水边,伸开巨大的手臂绿绿地遮住水面。
路前方是一座五六层的小楼,挑出的招牌上写着“瑞昌楼”,我突然想起相关的攻略上介绍:来逢简村一定要来瑞昌楼吃农家土菜,我正在后悔吃了那碗蚝油捞面,猛然发现瑞昌楼里一个女人拎着黄色三角形的导游小旗子。我一惊,原来这里是旅游定点饭馆了,它已经先大旗头村一步被导游的小旗子占领了。餐馆里的食客都红光满面吃饭,喝茶或者剔牙。看到这场景,我还是庆幸没有来这里吃农家饭。
逢简村果然被开发了,因为路边不止一个老太太问我:“要带你参观吗?不然你找不到地方的。”
我一路向前走,一面在困惑这个问题:这里的老房子竟然要一个个去找吗?
这才发现,逢简村与大旗头村不一样,它不象大旗头村那样有规整的房屋布局和几乎没有被破坏的古屋群,逢简村的房子沿着一带弯弯的水布局,非常凌乱。而且淡红砖盖成的新房子占据村子里的大部分,我只能在新房子的逢隙间看到一两栋几乎要倒掉的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几个蹲在不远处大树下的男人好奇地看着我,他们冲我怪叫着,吹着口哨。我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这一带水面宽了,水边高山榕肥大的叶子为水面织出浓荫。榕树长长的气生根象丝一样垂下。一座古桥上走动着一个推自行车的女人。一条载三个游客的两头尖尖的小船悄无生息地划过水面。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水边。我坐在水边的长石条上,看着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就是一幢老老的房子。
我休息,喝水,整理着相机里的图片。一个老太太坐在我身边,好奇地看着我相机里的各种画面。我用半普通话半白话费力地和她交流,问这是不是她们家的房子,她笑笑地说:她和儿子一家住在这里。
第一个走入眼睛的是高大的雍和书院,青灰的砖墙,屋顶下方呈三角形装饰区域还看得出精美的浮雕,似乎是云纹的图案,但门头上的山水画已经模糊了痕迹。我不明白只是相隔了两个小时的路,逢简村的建筑样式就与大旗头村完全不同,这里再也看不到锅耳式的山墙。书院侧墙面种了很多高大的香蕉,肥大的叶片在正午乏味的阳光里给苍老的墙壁带来了某种生动。书院大门紧锁,门前堆着干柴垛,透过大门咧开的缝隙,看到里面堆满了杂物。一个当年的书院,多年后却如此寂寞在一个小村子的角落,变成放杂物地方。我站在门口,难过。
我起身,继续吃力地找着每一幢老房子,它们还没有等到大团的游人来看来拍照,已经快要消失了。偶然有一座老房子,却经常被奇丑无比的后来修建的房子挡住了或者埋没了,以致于我突然看到一片红砖后面露出一片青灰的墙或者一角精美的云纹,总会凛然激动一下。
我已经走到一大片菜地边上了,以为这就是逢简村的尽头,无意中看到一面红砖墙上用歪斜的白粉字刷着“古桥”两个字,并有一个粗大的箭头伸向前方。
我狐疑地穿过那一大片菜地,终于来到了那座宋代的明远桥边。在它的介绍中写道,拱桥全长25.1米,它是宋代李仕修主建,历经重修,现存是明代的风格。桥下的砖逢间是大片枯黄的草,在正午的风里寂寞地颤动。
穿过这座桥,这一带的逢简村终于有了稍微成片的古屋,它们淹在高大的榕树下,或者被偎着肥大的香蕉树。所有古屋几乎都空置着,墙角蒙着长长的蛛网。几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子正在水边空地上打弹球。他们哇哇的叫声扯碎小村的宁静。一个妇人抱了一大盆菜来水边洗。我很奇怪地看着她,这水几乎是黄浊的,竟然能洗菜?
再往里走,可以看到很多新式小楼洞开的大门,一些狗冲我凶狠地叫着。这里的村民一定非常有钱:小洋楼地板上都铺着很好的地砖,家家门口都歪着几辆看上去很贵的摩托车。
在逢简村的大太阳下,我路过着一幢又一幢新式的小楼,越走越难过,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古屋这么少,而越来越多是外墙贴着粉色浴室瓷砖片的恶俗的小洋楼。当地人喜欢住在这些“漂亮”的小洋楼里,过着他们所认为的富裕起来的体面生活。那些老屋在废弃中只能渐渐走向消失。
最后出现的那家觉妙净院让我几乎晕倒,它还正处于建设之中,工地的外墙上写着斗大的“百年大计,安全第一”。建好的那一半竟然是大红的墙体,绿色的琉璃瓦。它象一个丑陋的怪物体形庞大地站在无数被挤到角落里的青灰色古屋中间,让我的视觉陡然产生呕吐的欲望。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所谓的净院,实在不明白这样恶俗的建筑竟然可以出现在一个以清朝古村落闻名的小村子。
逢简村的一切让我太难过了,我不愿意继续在这样的伤感里,两点我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坐在面包车上,听着那个当司机的村民在车上播放的流行音乐,我叹了口气:在一团浮躁的空气中,没有什么古老的东西是可以永远留住的。或许,原住民真的不喜欢那样破旧的古屋,他们确实生活在外墙贴着瓷砖片的小楼里更加开心。是不是他们有权决定自己可以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而外来的我们不应当打扰他们的快乐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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