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相公和雨墨上路又行,为赶路程足不停歇,到得晚间,来到一处热闹地方,乃是双义镇。雨墨是孩子脾气,中午的一点儿别扭早丢开了,赶着问道:“相公,咱们就在此处住了吧。再往前走,就太远了。”颜相公双名查散,温和一笑道:“既如此,就住了吧。”雨墨犹不放心,追着叮咛:“住是住了。若是投店,相公千万不要多言,无论店家说些什么,自有小人答复他。”颜查散知道雨墨是一片忠心,全为的两人在路上盘费计较,遂点头应允。
在镇上走了一阵,雨墨有意绕开富丽堂皇的大店,来至一家小店门前,还不停步,仍往前走。有那店里出来挡槽儿的伙计拦住他主仆,道:“这位公子爷,我们店里有上好的干净房屋,正适合你们二位。眼下天色已不早了,再要往前走,可就太晚了。”雨墨抬眼瞧了他一眼,开口就问:“要这么说,有单间厢房没有?若没有,耳房也使得。”那挡槽儿的殷勤招呼道:“有没有,二位请进去一看就知。”雨墨知道他要留客,反而做足了无所谓的架子:“若是有呢,咱们当然要看;但若没有,上那边住去也是一样。”说着,作势就要抬腿。
那挡槽儿的急忙拦住:“这位小哥慌什么?请进去看看又有何妨。倘若不如二位的意,再走就是了。”他往这说到这个份上,雨墨还是要走的架势,颜查散是读书人,就觉得抹不开面子,忍不住道:“咱们不妨进去看看就是。”雨墨心想“这位颜相公,还是出门太少,沉不住气”,所以解释:“相公有所不知,若不跟他讲明白了,咱们一旦进这个门,他们里面可就不叫出来了。这店里的规矩、脾气一概瞒不过我。”
这边正在纠缠,早惊动了店家,又走出来一个小二,往里相让:“放心请进去,不必游疑,绝讹不住你们两位就是。”颜查散听如此说,迈步便向里走,雨墨没奈何只得跟上。那小二将两人带到了里面院落的一排房舍,推开了门就往里让:“相公请看,极好的三间正房,地方干净,裱糊得也敞亮。”雨墨立刻接下话头:“你看怎么样?我说不进来,你们非让不可,等进来了就说什么上房三间!我们只有爷儿两个,行囊又轻,没那许多行李,就让我们住三间上房,还敢说不是要讹我们?实话告诉你,除了单厢房或耳房,其余的,我们一概不住!”伶牙俐齿一顿排遣,拉着颜查散,转身就要往外走。
小二急忙拦住,一想左右今天客人不多,这房空着也是白空着,遂赔笑劝解道:“二位爷且留步!上房三间,两明一暗,你们二位住那暗间,我们算一间的房钱,这总行了吧?”颜查散听见说到这地步,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住下吧。”雨墨还不放心:“咱们可是先小人,后君子。提前说好了,我可就给一间的房钱。”小二没口子地答应着,将二人让到那暗间。
这里主仆二人到暗间把行囊放下,那边小二在外间用手擦桌子,又让道:“你们二位晚间打算用点什么?到外间用饭岂不宽绰些?”雨墨张嘴就来:“你也不用诱。就是到外间吃饭,我们也是住这暗间,结算时照样是给你一间的房钱。而且我们不喝酒,早起吃的,这时晌还饱着呢,不过就是随便找补点也就完了。”小二听得一阵泄气,知道这小孩子算得精,便问道:“这么说,我给您二位闷一壶高香片茶来如何?”雨墨一口回绝:“路上灌的凉水,这时候还满着呢,不喝。”小二又问:“那点个烛灯吧?”雨墨看了他一眼,反问:“怎么着,你们店里没有油灯吗?”小二紧着说道:“有啊!只是怕您二位嫌油灯子气,又怕油了衣服。”
雨墨毫不客气回道:“有你就拿来吧,我们不怕。”等到小二回了身,便向着颜查散道,“他这算盘可打得精啊。咱们爷们儿花钱买灯烛,他倒省了油,原来是闹个里外里的双份儿。”小二听见他说,不由回头瞅了一眼,等了半晌才取过盏油灯来,点上灯,问道:“您二位晚饭用点什么?”雨墨粗声粗气回道:“都说了,就是找补点吃的。我们也不用别的,有烩烙炸给我们一个,然后带了饭来就行。”店小二一听这话,想来这两人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捞,脸登时拉得老长,抽身就走,连影儿也不见了。颜查散主仆何尝吃过饭来,干等着饿得受不住,雨墨过去催一遍,连人也没找着,等到再催第二遍,才算懒洋洋给了句话:“行了行了,已经下勺了,马上就好。”
雨墨饿着肚子回屋跟颜查散一说,主仆俩只能再等。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嚷道:“你们这等地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就敢小看了人?小菜碟儿一个大钱,吾还是赏给你们脸面哪!你不让吾住,还要凌辱斯文,如此可恶,待吾一把火将你这狗店烧了!”雨墨狠狠地道:“真是活该,这倒替咱们出了一口怨气。”却听外面那个店东大声辩解:“确实是都住满了,再没有空屋子了。总不能因为你来了,就让我们现盖房啊!”那人听了更加着恼,高声道:“纯粹大放狗屁,满口胡诌!你要现盖可也要吾能等得呀,你这不是凌辱斯文又是什么?赶快出去打听打听,读书人也是你能随意欺负得的吗?”
颜查散是饱学之士,一腔书生意气,听到“读书人”三个字便再也耐不得,起身走出门外。雨墨赶紧追出去阻拦:“相公,你看热闹可以,千万莫多管闲事。”拦的话没等说完,院里那人一见了颜查散去,丢下店东,竟过来拉着要评理:“这位老兄,你给吾评评这个理。他这里不叫吾住便罢了,竟还将我就这么一推,不是岂有此理么?还放出话要与吾现盖房去,岂不可恶之至!”颜查散见这人形容虽然落魄,然而目光炯炯,自蕴藏有一股英气,便劝道:“兄台若不嫌弃,不妨且与我们同住,在这边屋内将就一晚,不知意下如何?”雨墨一听,心里着急,急忙给颜查散使眼色,那人倒很听劝,口上说着:“萍水相逢,怎么好打搅呢?”竟和颜查散携手往这边屋里来了。雨墨暗说:“此事大大不妙,我们相公怕是要上当。”灯下细看那人,只见他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头戴一顶开花儒巾,身上穿一件零碎蓝衫,脚上是一双没跟破底的皂靴头儿,满面尘土,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个无赖。
但雨墨又哪里睡得着,尤其是他还怕金懋叔半夜跑了,到时拿自己主仆顶缸,勉强睁大了眼,死死盯住,可是路上劳累,撑到一更时分,终是忍不住瞌睡连天。忽然,就听窗楞一响,雨墨激灵一下,立即睁大眼睛四下张望,看见金懋叔像是翻了个身,他心里有事,急忙走过去细瞧,却再无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他正纳闷,来至窗前,只见窗户不知何时半开了,借着外面的月光一瞧,窗台外面像是落了个石头子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又回来睡下。再一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颜查散从里间悄悄出来,吩咐道:“去打洗脸水。”雨墨依言取了水来,颜查散净手净面。这时屋内有人咳嗽,雨墨进来瞧时,就看见金懋叔在床上伸着懒腰打哈欠,嘴上还不闲着,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才爬起身来。雨墨不愿理他,又怕相公吩咐,抢先道:“店家,快去给金相公打洗脸水来。”金懋叔先拦了:“吾是不洗脸的,怕伤水。让店小二拿过账单来给吾看看吧。”
雨墨立即来了精神,心想:“难道他要会账?”就看见店小二开了账单送来,上面写到共计银十三两四钱八分。金懋叔一拍腿:“不多,不多!吾另外再赏你们小二、灶上连带打杂的二两。”店小二自是赶忙谢了。金懋叔却道:“颜兄呀,吾是个实在人,也就不和你闹虚了。吾还有事,咱们京中再会吧。”一行说,一行扬长而去。雨墨要拦,可哪里还拦得住?
这边颜查散让雨墨会账走路,雨墨别扭半天,才算答应一声,赌气拿了银子,到柜上争争抢抢,连外赏一共花出十四两银子,才算同相公出了店房。一直走到镇外,看看四下无人,这口气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道:“相公,你看金相公是个什么样人?”颜查散毫不犹豫:“是个有才学的读书人哪。”雨墨到底憋不住话:“怎么样?我就说相公你没出过门,不知路上的艰险。这世上,有骗吃喝的,有拐带东西的,还有下圈套害人的,奇门别路,防不胜防。相公你要拿这姓金的当好人,将来必然上当无疑。依我看来,他也不过就是个篾片之流。”颜查散神色一正,嗔怪道:“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胡说!我看金相公斯文之中另蕴有一股英雄气概,必非寻常等闲人。你也不必多说,纵然他就是诓嘴,无非多费几两银子,有什么要紧的?你不用再多管了。”雨墨听得心中嗤笑:“‘书呆子’,‘书呆子’,读书多了果然就成呆子!我为的他好,他倒嗔怪起我来,只好暂且先由着他老人家,再做道理便罢。”等走到打尖的地方,雨墨赌气随便要了个热闹锅炸,吃过早饭继续上路。
一路无话,直到晚间,到了兴隆镇上,又需住宿了,一应皆依照昨日,三间上房,提前讲好只给一间的钱。哪知道才刚坐下,店小二就又进来,笑容满面地问:“相公可是姓颜?”雨墨奇怪:“不错,你怎么知道?”小二回答:“外面有一位金相公,指明要找颜相公。”颜查散一听欢喜非常,连道:“快请,快请。”雨墨见拦不住,心里自是不痛快,暗道:“完了完了,这姓金的可是吃着甜头儿了。只是他出主意,我们花钱,不当个事,今晚我倒不妨如此。”一边想,一边迎出门来,有意嘲讽:“金相公来了?好啊,我们相公可正恭候着呢。”
金懋叔满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实在是巧极!竟又在这里得遇了颜兄。”颜查散连忙执手相让,到室内彼此就座,今日再见便觉较之昨日更加亲热了。再攀谈数句,越说越言语相合,颜查散满心高兴,雨墨实在不耐烦了,心想反正你也无非那一套,不如我先来吧,便道:“我们相公还未用过晚饭,想来金相公也是不曾吃过了。我看不如同桌而食,叫了小二来吩咐,让他先去备办呢?”金懋叔道:“很是。”恰在此时小二端上茶来,雨墨不等他开口,直接问:“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饭食?”小二答:“等次各不相同。上等饭是八两银子,中等饭是六两,下……”一个“下”字才出口,雨墨就截口拦了过去:“说什么呢,谁吃下等饭?就是上等了。我也不问什么肴馔,想来也不过就是些鸡鸭鱼肉、翅子海参之类。我且问你,可有活鲤鱼没有呢?”小二点头道:“有是有,只是贵些。”雨墨端起了架子:“既然要吃,还怕花钱吗?我教给你,鲤鱼不过一斤那叫‘拐子’,总得一斤以上才能算是鲤鱼呢。而且尾巴要跟那胭脂瓣儿相似,才能算是新鲜。你拿来先给我瞧瞧。还有酒,我们可不要常行酒,必须十年以上的女贞陈绍,管保四两银子一坛的,我们才喝。”店小二自是高兴,赶忙问:“是,请问要用多少?”雨墨先不耐烦了:“哪来这么多贫嘴,什么多少!拿一坛来当面尝过就是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要的是金红颜色、浓香醇厚的,倒在了碗内要挂碗,犹如琥珀一般的,错过了我们可不要。”店小二欢喜答应着去了。
没过一会儿,小二先点上灯,又端了鱼来。雨墨这回可算记住了,教训小二当面收拾了鱼,及至等上了菜,吩咐拿姜醋碟,又提点着小菜安放,斟酒布菜等等,无不按照金懋叔昨日的来。等到鱼做好了端上来,吃完一面,雨墨还不忘提拔金懋叔把筷子往腮里一插,好翻过来再吃另一面。颜查散让他闹得抹不开,金懋叔倒像是半点不在意,等用完了饭,忽然道:“颜兄这个小管家,让他跟着吾正合适,吾可省了多少话。”颜查散也忍不住笑了。
他二人用过饭进里屋去,雨墨也算想开了,盘膝稳坐在外面,喊来小二服侍,又吃又喝,闹了个热闹。吃完了来到屋内,就在明间坐下,等里面的呼声一起,将灯移出来,也不费心发烦了,直接自顾倒头睡下。
第二日,仍是颜查散先醒,由雨墨伺候着在明间净了面。突然听到金懋叔在里面咳嗽,雨墨急忙进去,也不管他什么伸懒腰打哈声,急急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金懋叔也不生气,睁眼道:“你真聪明,难为都记得了。很好,很好!”雨墨续道:“不用给相公打洗脸水了,怕伤了水。还是叫店小二拿了账单来,会账要紧。”心里便觉砰砰直跳,有心教训金懋叔,这回也给他个排头吃。
小二拿过账单来,上写共计用银十四两六钱五分。雨墨瞅了金懋叔一眼,横下一条心,大模大样道:“金相公啊,十四两六钱五分的银子不算多吧?不如外带赏他们小二、灶上、打杂的二两,如何呀?”金懋叔慢慢悠悠点头道:“很好,很好。”雨墨有心让金懋叔会账,借机赶了一句:“金相公是实诚人,管保不闹虚了。有事只管先请,咱们还是京中再见怎么样?”满以为可算是将了一军,哪知道金懋叔就接了下来:“说得很是呀,吾就先走了。”言罢对颜查散执手告别,竟自出店而去。雨墨正想着:“这倒是一斤肉包的饺子,好大的皮儿!我本来打算今天让他会账呢,怎知又被他钻了空子去。”还想要拦,哪里还有人影?
这边颜查散招呼雨墨会账,雨墨没法,只得交底道:“相公呀,咱们银子可不够使了,差了有小四两呢!我给相公算算,咱们出门时共带了三十二两,两天两顿早尖连零用,共是一两三钱,又给了那一老一小四两。前天晚上一顿就吃了十四两,加上昨晚的十六两六钱五分,合计起来该是三十五两九钱五分银子,岂不是还差了不到四两么?”颜查散这才明白,想了想,道:“这么着,且将衣服典当几两银子,先会账要紧,余下的当作盘缠就是了。”雨墨嘀咕:“出门这才几日,就得当当了。我看除了这几件衣服,今天当完了,明日还有什么。”颜查散也不理他。
雨墨只得出门去找当铺,半晌才回来道:“衣服共典当了八两银子,算完饭账还剩下四两有余。”颜查散站起身来:“算完了账,咱们就上路吧。”等出了店门,雨墨的嘴又不肯闲着:“我倒是轻巧不少,省了沉甸甸的大包袱背着。”颜查散正色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了。朋友结交,不过多花些银两,有什么值得的?今晚住宿,听凭你的主意就是了。”雨墨没了话说,只好念叨着:“这金相公也算是怪人一个了。要说他是为了诓嘴吃,怎么要了那些菜来,他却连筷子也不动一下呢?就是爱喝好酒,也犯不上动辄就要一坛来,又没有那么大酒量,一坛子喝不了多少全剩下了,白白便宜给店家。就是说爱吃活鱼吧,单要活鱼不就得了?要说他是有意冤咱们,可是平白无故,素不相识,怎地白吃白喝还要冤人?小人是猜不出来他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了。”
颜查散毫不萦于怀:“依我看来,他是个潇洒儒流,总有些放浪形骸的地方,你小人儿家看不明白就是了。”主仆二人谈谈说说,用过早饭一直赶路,至晚方罢。雨墨出主意道:“相公,咱们今晚就住小店,再吃上一顿饭,最多不过每人二钱银子,再没别的花销了。”颜查散点头道:“都依你就是。”两人便找了一家小店住下。
两人还没等坐稳,店小二就进来禀道:“外面有位金相公要找颜相公呢。”雨墨这回是没什么可怕的了,直接道:“很好,就请进来吧。咱们豁出再多费上二钱银子,这个小店是没什么主意可出的了。”他这正说着,金懋叔已经进来了:“吾与颜兄可谓是三生有幸,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得着啊。”雨墨暗地里一撇嘴,颜查散已然道:“小弟委实与兄台缘分不浅。”
金懋叔来了兴致,提议道:“吾与颜兄有缘,咱们两个不如结盟,拜为异姓兄弟,如何?”雨墨心想:“大事不妙,这是要粘上我们爷们儿的意思啊!”连忙上前拦道:“金相公要与我们相公结拜,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这个小店备办不出祭礼来,不如改日再拜。”金懋叔浑不在意:“不妨事,隔壁的太和店是个大店口,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别说祭礼,就是酒饭,咱们一并到那边吃去就完了。”雨墨听得暗暗顿足,后悔不来:“真是活该!咱们算是让他吃定了。”
金懋叔这回来了急脾气,也不招呼雨墨,直接就让本店的小二将太和店的小二找来,吩咐备办猪头三牲祭礼,这是立即要用的;又要预备上等饭,必要有鲜串活鱼;还要整坛的女贞陈绍,同前两次一般无二。雨墨心里发急,可也只能干瞪眼插不上话来,又见颜查散与金懋叔竟真如异姓兄弟一般,毫不介怀,急得心里念叨:“我们相公真是书呆子,明日一早可要怎么得了?”
店家听说有买卖自然速度,三牲祭礼不多时便已齐备。颜查散和金懋叔序齿烧香,原来颜查散年长两岁,理应先焚香。雨墨心里暗道:“完了完了,这回算是把弟吃定了把兄,粘上就甩不脱了。”无可奈何站在一旁服侍。等结拜完,焚化了钱粮,颜查散坐在上首,金懋叔下首相陪,一个称仁兄,一个道贤弟,你来我往,谈诗论文,更觉投契。雨墨听得好不耐烦。
等酒菜上来了,还是同前两次一样的光景。雨墨这回也不多话了,等二人吃完,直接在外盘膝而坐,心想着:“反正吃也是如此,不吃也是如此,得过且过吧!”干脆让小二将太和店的小二一并叫来,热酒热菜,同吃同饮。小二自然愿意,等把人找了来,两人服侍着雨墨,一同吃喝,倒也畅快。直到用完了饭,雨墨才到里面移出灯来睡下。
到了次日,颜查散出来净面,雨墨悄悄说道:“相公昨晚实不该与姓金的结义。又不知他家住何处,又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万一是个篾片,岂不坏了相公的名头?”颜查散急忙呵斥:“你这奴才,莫要多嘴多舌!我看金相公行止奇异,谈吐豪迈,决不是那流人物。我二人既已结拜,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怎能容你胡言乱语?别的也还罢了,这种话是你能多嘴的吗?”雨墨可也着了急:“非是小人要多言,相公和他结拜,别的都罢了,这回当如何开付店里的酒饭银两?”
正说着话,金懋叔一掀门帘,自己出来了。雨墨迎上去问:“金相公,怎地今日不念诗就起来了?”金懋叔笑道:“吾要念了,你念什么?原本是想留着给你念的,不曾想你也误了,不是把诗句两耽误了吗?”说罢便让小二开来账单。雨墨见又到了这个关口,心里就是一哆嗦。再看小二呈上单据来,上写明了连祭礼共用银十八两三钱。金懋叔看完,说声:“不算多,也赏他二两,这边店里没用什么,赏他一两就算。”吩咐完,刚说声:“仁兄……”雨墨腿一软,险些没坐到地上,暗忖:“他要说‘不闹虚了’,今日这二十多两银子可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