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妈是我公公的姐姐,不知道真名,只知她姓名里带一“佳”字。公公说我女儿与姑妈名重音,不能提及,免的犯了辈份忌讳。
对于这件事一直不解,印象中姑妈应该是一个尖酸刻薄,小气之妇人。不然干嘛会这么在意呢!以至于在结婚的前两年去她家拜年,心里着时怕会不会因为某句话得罪她,每每总是面带微笑,客套的寒喧几句,剩下的就是你问我答环节。“今年工作还好伐”“你爸妈身体还好伐”······
有一年春节,我为公司值班,回家途中,暴雨+路面窨井盖被偷,我挂彩脸上缝了13针。姑妈知晓后,硬拉着表姐来我家看望,看到我肿胀的脸,她流露出的是关切和可惜。
或许因为这件事吧,也或许是我女儿慢慢长大吧!反正时间冲淡了一切,每次去拜年,我缄口不言我女儿的全名。“你今年工资涨了没”“你爸妈身体还好伐”······我总是一一回答,她笑着尬尴的说:“苗苗老婆,我都不记得你叫什么”。回来总会叫女儿带上一袋子吃食,里面有祭灶果,糖果,巧克力等。百宝袋里我看到的是姑妈对小辈那份爱意。
后往几年,因为姑夫阿尔茨海默症,姑妈病恹恹的身子愈发显得消瘦,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单薄的身体刮倒。一天夜晚,姑夫发病割腕自杀,瘦小的姑妈架不住姑夫歇底斯里的发作,虽抢救过来,但姑妈终于病倒了。皱巴巴的皮肤好像贴附在骨头上般形销骨立,令人觉得仿佛死神随时会来召唤他一般。不久姑夫驾鹤西去,姑妈拗不过表哥,终于搬离了与姑夫厮守一辈子的家。
在表哥悉心照顾下,面黄肌瘦的姑妈气色惭惭红润起来。没有病痛的折磨,姑妈逐渐开朗起来。我也早已推翻之前对她不客观的评价。直到新时刊采访姑妈,作为当年第一代炒茶能手,作为现如今为数不多的第一批炒茶人,她见证了茶厂的辉煌,培养了一批批炒茶人,她为茶厂所做出的贡献,这份报道足以让整个家族为之骄傲,她却选择自己深深隐蔽。这些年她让我看到一个农村妇女本份、勤劳,不屈不挠的一面。
住到表哥家的这些年,我们依然初一去拜年。姑妈住在一个朝南的独立小屋,窗户不是很大。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折射进来,照到床上,暖暖的;我喜欢坐在床沿,听她唠嗑,暖暖的。“你爸妈身体好伐”“孩子读书乖伐”······
也许是亲情的关爱,也许已经走出老伴离去的悲伤,体弱多病的姑妈竟然硬朗起来。这两年可以摸索着煮饭,炒两个菜。雨天的时候,坐在床沿,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发呆。这份自在······
姑妈的晚年是幸福的,我羡慕那份淡定从容。
今年姑妈九十高寿,我们全家如期而至。“苗苗老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你叫什么?”“那你还是这么叫吧!”“哎!人老了,你说了我也记不住!”······当生命开始走下坡的时候,衰老健忘是注定的,但我仍然觉得难过。
姑妈已经无力下厨,一日三餐需要表嫂侍候,因年老口感需要湿软,姑妈仍然坚持自己烧饭。当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插进电源,又颤抖着按电饭煲,那份坚持可能是她想要的,我懂。
终究有一天,我会和她分离。只是希望她有生之年,没有疾病。心中隐隐作痛,那份亲情会不会是海市蜃楼?
离别的时候,她塞给我女儿一包地瓜干。当孩子差涩着推脱不要时,我却坚持带回。这份沉甸甸的爱唯有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