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味道
王华
“食色性也”。孟子的学生告子这么说过。人们的喜爱之情都是发源于人的自身需要，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感动罢！我们感知春天，觉得春天的魅力无穷，她有形、有色、有味，可以看得到，尝得到，甚至能够听到嘣嘣的、噌噌的、沙沙拔节的响声。有人把春天比拟成美丽的姑娘，那的确是很有道理，她飘然而至，多么令人神往呀！
“清明到，椿芽叫”，香椿怎会叫呢？这个叫，是挤挤挨挨扰扰攘攘向空中递送向上的能量，是伸长手臂，擎起嫩芽，拦住往来的乡亲，满足大家的味蕾。乡下人尝的第一口春，就是鲜嫩的香椿芽啊！只不过，俺家那地方都叫它香树芽。无论怎么叫，都离不开一个香字。你看， 香椿树，总是在冰雪融化后早早醒来。一醒就很霸道，拽住阳光不放松。它在刚刚酥软下来的土地里，一声不吭地坐胎吐叶，积攒着向上的劲头儿。春分一到，芽蕾起身，长势摁也摁不住。明朝屠本畯在《野菜笺》中有诗云，“香椿香椿生无花，叶娇枝嫩成杈枒。不必大椿八千岁，岁岁人可采其芽。香椿香椿慎勿华，儿童扳摘来点茶，嚼之竟日香齿牙。” 意思是说，香椿呀香椿，因为你的嫩芽太美味了，怨不得我们呀，大家轮番折你别嫌疼呀！以致后来的“圣人”康有为，应邀到徐州黄藏峪，当地以一道“腌椿芽”款待他，康有为品过后赞不绝口，欣然作《咏香椿》。山珍梗肥身无花，叶娇枝嫩多杈芽，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就道出了人们自古就青睐它的道理。我老家属山东内陆地区，许多人家的房前屋后栽有香椿树，春天的香椿是乡亲们共同的话题。每每来到树下，都会不由自主地揽过一怀树枝，嗅一嗅，闻一闻，捋捋它们毛茸茸的小脸，像端详初生儿似的打量一番。每个枝丫的顶端冒出了赤褐色的鲜嫩小芽，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颗颗红玛瑙，下面的嫩叶翠绿可人，红芽儿纤细，如凤凰之尾又似毽子上的鸡毛，一般五六枝一蔟，鲜嫩、脆香、诱人。一小束香椿轻轻滑过掌心，令人想起雏鸡、雏鸭，细细凉凉的蹼爪，凉凉尖尖的喙，那种娇嫩生命特有的脉动着的凉意，它跟早春的料峭一呼一应，告示着阳气的生发是春天的主旋律。可爱的香椿就是春天跳动的音符，是春之歌的序曲，春姑娘的伴娘。在它的陪伴下，春的味道越来越清晰。每棵香椿树都好似宣纸长卷上的工笔渲染，把整个村子点染出绿色的春意。田埂上，叫不出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在绿地毯般的麦苗中时隐时现。瓜秧子也膨胀着身子，举出自已的硬壳。此刻的乡村也被生动了，美丽了，处处都是浓墨重彩，一幅小清河上的诗情大写意！
春分过后是清明，九十多岁的老母亲心情大好兴趣盎然。她捉回了十几只小鸡、小鸭，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吐噜噜滚动在院子的砖地上，啾啾唧唧地东跑西颠，充满了好奇。金银花的藤，在破旧的院墙上，小花蛇一般缠绕着，集体打了朵，像举着无数只芬芳的彩棒。 我家院子里那好几棵香椿树从来也没落下过春天的脚步，虽然它们树干笔直苍老已有碗口粗细，树皮也皴裂多疤，都上了年纪。那是在它们长到两米多高，我们就有意让它横向分杈，这样树形好看也便于香椿芽的采摘梳理。釆摘的活都是由俺父亲来做。他都是轻轻掰下一株小心摆放到篮子里，生怕折断树枝。仿佛他摘的不是椿芽，而是取一支天鹅翅膀上白翎，剪一串葡萄藤上的马奶子。掰香椿芽，是十分虔诚和圣洁的事情。头天晚上先给椿树浇透水，让它吸收足够的水分，第二天釆摘的时侯，香椿芽会更加鲜亮。清晨太阳刚露头、露水未干的时机最佳，这样椿芽味道好、对树的损害也轻。清明前后，第一茬椿芽挂满枝头，家里人就合计着哪天摘、釆多少，尽享这纯天然的美味。三两天功夫，在风中摇头摆尾、生机勃勃的香椿树就光秃秃的了。别怕！香椿树越掰越旺，刚釆了一茬，3一5天时间就能蓬勃地窜出新的一层，就像雨后春笋那样充满活力。只是，后茬的椿芽没有前茬那么鲜嫩了，颜色也变得有点儿偏青绿，吃法也有不同，常见的吃法就是香椿拌豆腐、拌凉面、樁芽烘蛋、裹炸香椿鱼儿、清拌香椿芽。实在吃不了或者舍不得一下吃完的香椿芽，便被腌制。把香椿芽洗净，晾去水分，加适量精盐搓揉，让盐分吃进去，小心翼翼地放进干净的瓦罐，盖严实了，腌渍三五天即可食用。我喜欢的吃法就是香椿炒鸡蛋，把香椿切碎了，打上几个鸡蛋，搅匀了，炒熟了，芽梗在牙齿间，一弹一弹，柔韧、劲道，散发着新日子的芬芳，满满的是妈妈的味道！母亲说:这叫品鲜尝新。这么一尝，一个崭新的季节，跟脚就要走过。 过去，农村日子苦春天青黄不接，吃春品春也是乡亲们乐观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除了香椿芽，还吃槐花、榆树钱、地瓜皮、节节草、马齿苋、灰菜、苦菜、荠荠菜、扫帚菜等，人们尽情享用大自然赐予的一切。以前的土吃法，如今再拿出来，真是同一种滋味，不同记忆啊！现在怀旧也成为一种时尚潮流。可是你如果没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你再努力也无法和我感同身受啊！ 儿时舌尖儿的感觉是无比美好的，它可能已经深入到骨髓，升华出一种甜甜的记忆。
春姑娘来了，又要飘然离去。每到春天，我的思念、我的感恩都会像香椿树一样发芽，伸展一树绵绵的回忆。我迈着轻盈的脚步，去慢慢感受春光、春风、春水的美好，品味春天的味道，收获蓬勃向上的的力量，岁月虽然会在不经意间流走，釆摘过的香椿依旧傲娇枝头，人生的春天就扎根在心底，一生都乐观轻松，意气风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