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饺子馆门庭若市能寻得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简直是无稽之谈,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从后厨走出一个清秀的小妹带着北方口音招呼道:“请问要吃点什么?”
周小寒环顾四周正津津有味吃饭的食客们,暗想还是打包回酒店吃算了。这时后面临近门口的座位喊着结账, 他顺势坐下点了一份牛肉大葱干饺。这张桌子的人渐渐走完后把手提袋放在上面,突然一个铁盆飞出抛物线掉落在店门旁边。一个小孩正好走过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吓得站在原地哭了起来,对面人行道一群穿着制服的城管人员好像正在劝阻三轮车小吃摊的老板。不知两方商议过程中引起怎样的不满,小吃摊老板拒不推走又不让他们拉走,制服中有一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实在看不过去试图用他平日装酷的一面尽快解决问题。过去拿起一个铁盆向远处扔出,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张大嘴巴和眼睛,带队领导缓缓转头严厉的看着神情慌张的装酷小伙。一时间小孩子的大哭声、小孩子母亲的叫骂声、小吃摊老板的呼喊声、周围群众的起哄声,使得整条街道的温度瞬间上升。
周小寒边吃着味道不太理想的饺子,边看着逐渐恶劣的情况。甚至有人起哄要围殴城管执法人员,但好在两方一直在争吵僵持着并未出现打斗场面,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后面闻声赶来的人都在询问是不是在搞什么抽奖活动。由于特别饥饿他很快就把一大盘饺子吃完,又仔细看了看菜单对清秀小妹说再来一碗凉面,然后起身在前台旁的冰柜中拿了一瓶冰镇芬达。
随着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估计下一秒都要展现血腥的场面时呼啸而来了几辆警车,大家纷纷自觉让路,觉得更精彩的就要来了。此时有三方在争执不下:城管执法要拉走小吃摊的三轮车、小吃摊老板拒绝被拉走做生意的三轮车、小孩子的妈妈要求去医院检查身体。警官做好笔记然后三方所有人都被一起带走,众人阵阵叹息便一哄而散。
店内的食客在和老板畅聊此事,周小寒边吃边侧耳倾听。原来这里街道摆摊的表面上是明确禁止,但每天晚上还是有许多人出摊,因为他们每年都要向当地管理人员缴纳费用,这费用相当于允许你出摊贩卖,但如果例行检查不会对你的车子强硬收缴,只需要你自觉离开。这位小吃摊老板拒绝离开的理由是,他也缴纳了费用但最近几个月隔三差五的都会例行检查,他觉得自己被收钱的那些人戏弄耍赖,仔细一算严重亏损。其他出摊的人虽然心中也对此不满,但大都忍气吞声不敢直接面对,唯独这位摊主一身傲骨今晚一定要弄个明白。
周小寒觉得这位摊主注定以后在这个街道是混不下的,虽然他失去了一个铁盆,但是也象征性的失去了以后的饭碗。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惆怅,但又不能偏激看待问题老钻在一个角度上,毕竟做生意还是得被当地政府收纳税务的。说到底平民百姓在某些层面上是没有权利可以讲道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老兄的胆识还是让人颇为欣赏。眼下这碗凉面味道口感着实不错,第一口若闭上眼睛就仿佛回到了年少无知的那个盛夏,吃完后肚子已经涨到走起路来都险些摇晃。他回到酒店洗完澡换上新衣服穿着酒店的拖鞋把近几天需要洗涤的衣服装进袋子中,下楼在后备箱翻出半袋洗衣粉走到附近一家商店门前投币全自动洗衣机放了进去,买了一包烟趁着换了几枚硬币又向老板暂借了塑料盆。牛仔裤和上衣T恤要分开,洗涤过程中他抽着烟看着渐薄的钱包一阵伤感,两个月的长假花掉了一年的工资。他看到商店不远处的有一块路标后面是一家彩票店,他过去背对着路标打开手机自拍模式调整位置试图能照上彩票店招牌下方的日期时间,自己的脸部和路标还有今天的日期时间全部定格在照片上。他翻开相册检查有无模糊后给经理发了过去,然后回到商店门口等待衣服洗涤的完成。
回到酒店中拿起衣架把衣服晾开,打开电视驱除这空荡的寂寥。他又想起一件事情随即给美琪打了电话,响了半天无人接听,周小寒直呼后悔连忙挂断感觉这个时间人家已经在睡觉。两分钟后美琪打开电话解释称方才和朋友在KTV玩没听到铃声,现在在卫生间可以听到说话。
“我已经到你说的那个地址附近。”周小寒直接说道。
“有多附近?到那个小镇上了吗?”美琪问道。
“还没?大概只有十几公里了。”
“恩好,据我打听啊,阿宽跟着他的一个亲戚在那个小镇上打工,说是小镇其实就是一大片工厂,应该也不小。”
“哦,是工业区,我从哪儿下手找他们呢?这么大的地方。你知道他们住哪儿或者哪个公司吗?”
“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啊。刚开始我让那个朋友帮我查到的人确实有详细的工作地址和住房地址,甚至还有手机号码。但等你到半路了才发现是重名了并不是他,但幸运的是我们要找的阿宽也在不远的方向,紧接着我才跟你打电话说明了这情况。现在只查到他亲戚在那个小镇一家XX五金模具厂工作,如果没错的话阿宽就在那边,但遗憾的是手机号并没查到。”
“嗯好,只要知道工作具体位置就好办了,也辛苦你了。”周小寒说。
“不客气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
“恩恩你先玩吧,我收拾一下也该睡了。”
“好嘞,那我先过去了。”
挂完电话起身望着窗外,朝小镇方向望去皆是一片数不尽的灯光通明。虽然不知道美琪用什么方式怎么查找到的,但是这并不是需要深究的事情,而他将要做的就是要摆出怎样的姿态面对曾落魄几年的挚友。也许明天不同寻常、也许明天只是循环今天的存在。把空调打开蜷缩在被窝中,想睡但又睡不着,只得看着热播肥皂剧直到深夜。
屋外喧嚣稍降了些,街边的夜宵摊还依然兴旺,碰杯声、说话声、以及路过卡车的引擎声。微风吹进每一个能到达的街角边缘,随地丢掉的垃圾袋在巷弄里乱飘,各种野兽相继出没,一只亮着眼睛的毛茸茸在绿化带之中蹿来蹿去跳进了垃圾桶内寻觅食物。还有一些精神焕散的衣冠楚楚在扶着路旁的树木吐的泪流满面,上肢晃动的掉落一片叶子被风吹上夜空缓缓向周小寒酒店房间窗户靠拢,忽然被意想不到的阵雨打落在地,和尘土渐渐融为一体。
周小寒在二十二度的空调房间正紧裹着被子酣睡之中,以他的平稳呼吸和舒缓面容上看,应该没有坠入某种梦境,或者前段时间的噩梦暂且放过了这个即将与旧友重逢的年轻人。之所以称为旧友而不是以往的挚友,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觉得,阿宽或许早已把他踢出人生记忆行列,他千里迢迢的赶来也许只是想把所有的一切亲手画上一个句号。
阵雨过后气温并没有降下许多,远处建筑空地蛙声一片,街头的照明灯下飞虫围绕不断,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依旧秩序的亮了又灭,偶尔会被几辆超速的轿车无视飞过。一眼望去繁华街道仅有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招牌发出醒目亮光,一位穿着校服的小伙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趴睡在靠窗桌椅上,旁边还放着一杯未喝完的冰镇可乐。几只硕大的蚊子在透明玻璃门外面徘徊,极度渴望亲密接触这位失意少年,不巧被刮来一股夹带沙土的夜风撞击到远处,尸骨无存。
太阳还未升起地平线,周小寒靠在床上坐了起来发呆,电视机依然开着里面反复播放着一则看上去毫无头绪的广告,关掉空调电视闭上眼睛努力再次入睡,但像极了工作时候的休息日,明明昨晚拼命熬夜试想睡个懒觉中午起床,偏偏醒的却比上班时还要早。此时他设法诱捕困意的过程中脑海浮现各种浮躁不安的情绪,双手抓起被褥把面容全部蒙着开始心中念数,当念到二百的时候他猛地掀开被褥扔到床头站在地上拉开窗帘,楼下陆续走着早起上班的行人,几家冒着炊烟卖早餐的饭店以及推车在路边贩卖小吃的摊位。他转身到卫生间刷牙洗脸,仔细观察前天因上火长起的红豆已经消失,他对此感到欣慰。随后走出酒店准备去吃些早餐,回过头看了看酒店门口感叹:“好不容易住上这么好的地方,竟然睡不着实在是可惜了。”他在路口四周望去,发现一家名为“上海馄饨”的店人来人往颇受欢迎,然后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