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知道要塞在哪里吗？”走了将近一小时以后，卡丽娜如是问布莱斯。

“是的，我知道它在哪，”他回答道，“就算雇主没有告诉我们，我也知道它在哪，那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你以前去过那片山脉？”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去那里看雪。当时我们开着车，比步行要快一点。”

他们沿着田地穿行，卡丽娜觉得田地比公路更安全一些。谢尔家的打手们可能正在搜捕她。她煽动其他人反抗谢尔家族，他们一定会拿她开刀，杀鸡骇猴。这趟行程倒是给了她一个低调行事的机会。

庞大的犁田机和播种机在田地里有条不紊地犁地、播种。如果卡丽娜和布莱斯隐蔽踪迹，那些低智能的无人驾驶机对他们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无人机移动地很慢，他们要采取行动很容易。但卡丽娜更关心是水源。这一路过来，她都没看到任何一条溪流，在他们与眼前山脉的雪顶之间，也看不到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们通常先住进一个小度假村，”布莱斯接着说，“然后再去滑雪。”

“滑雪？”

“你没听说过滑雪吗？”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从不下雪。”

“滑雪板下面有一层很薄的融雪，所以板底与路面几乎没有摩擦，超级光滑。下山的时候特别快。”

“听起来很好玩。”

“真的很好玩。”布莱斯说。“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热吗？在哪个星球？”

“在一个你从没听说过的无名星球——是呀，那里很热，比这里热多了。不过我还去过更热的地方。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简直就像个垃圾场，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她再回去的了。奶奶去世时，卡丽娜用她祖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积蓄支付了丧葬费。她把奶奶的骨灰撒在了城外荒郊，在那里，她和奶奶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在那里，她们搜罗漂亮的鹅卵石，打磨好了之后拿出去卖钱。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离开这里。”布莱斯说，“我也想摆脱被谢尔家族和德克森家族掌控的领地，看看银河系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卡丽娜笑了起来：“银河系其他地方可大了，你知道吗。我做佣兵的时候曾经去过很多星球，谢尔家族和德克森家族的势力无所不在。想摆脱他们，你就必须走得更远，而且还要有足够多的钱。”

布莱斯叹了口气，“何苦非要砸碎我的美梦，你这人啊……我又没说摆脱他们会很容易，我只是说我想要尝试一下。”

“抱歉啦！其实，我也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银河系其他地方看看。只是我最先想到的是，要实现这个梦想简直困难重重。”如果能离开，她很想去寻找氏族的起源之地，但那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如果我们自己有了飞船，我们就有可能可以离开，”布莱斯说道，“我们唯一要做的就只是攒钱买燃料。”

发现布莱斯不经意地用了“我们”这个词，卡丽娜觉得有些惊讶，以前他只会说“我”，她回答道，“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一架单人太空巡航飞船也很贵？那些飞船都不便宜。我当一辈子佣兵赚的钱都不够买一艘。哪有人愿意拿一辈子积蓄去肆意挥霍。”

“我敢说，谢尔家族和德克森家族有很多巡航飞船，很有可能每个家族至少有一艘。”

“是啊，很有可能。布莱斯，你知道住在城外的那户谢尔家吗？”

“知道的不多。那幢房子大约是十五年前建成的。当时人们都觉得很古怪。谢尔家族一般不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安家。城里也不是个美妙好玩的地方，人们选择居住在那里，无非是因为城里有区域一体化的太空站，有很多进化师。你一定认为，谢尔家族会住进城里，或者至少他们会住在一个更有作为的地方，而不是住在城外看着庄稼，对吧？”

“听起来真的很古怪。”当卡丽娜救下达瑞斯送他回家的时候，也觉得这家人很古怪。她觉得那户谢尔家的人不像是乡下人。“你有没有见过住在那个庄园里的人？他们好像不经常进城。”

“没见过呢，”布莱斯回答道，“但是以前他们进城的频率更高一些。每隔几个星期，他们的专职司机就会开车送他们到城里。听说他们带着六个孩子，在商店里要什么拿什么。孩子们搞不好根本都不知道拿东西是要买单的。据我所知，他们只在拿东西的时候才离开家，其余时间都是坐飞船出行。他们有自己的穿梭飞船。”

布莱斯说的跟达瑞斯告诉过她的一样。谢尔家族的这一个分支族人对当地居民来说似乎有点古怪，但是卡丽娜能理解他们被孤立的原因。他们家里有魔法师，所以自然会独来独往。

“你确定能完成这项工作吗？”布莱斯问道，似乎是误把卡丽娜的沉默理解成她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们已经上路了，”卡丽娜答道，“你现在才问我，是不是太迟了。该怎么说呢，我没得选啊。”她向布莱斯提起了在那个进化师店外发生的事。

布莱斯说，“当时那个人是你吗？我听到了一阵骚动，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你搞出来的事情。”

“不是我搞出来的事情，”卡丽娜抗议道，“是谢尔家的那些打手们在搞事，是他们在折磨那个可怜的家伙。”

“好吧，但是你没必要把自己卷进去。你所做的那些看上去也于事无补啊。也许他们现在正变本加厉的折磨那个进化师呢。”

“我真是多谢你的安慰啊。”

“我说的是事实。”

一架播种机滚动着横到他们眼前的路上，他们停下脚步。等播种机通过以后，他们又默默地继续前行。他们在粗糙泥泞的泥地上走着，一路畅通无阻，远处群山渐行渐近。太阳落山的时候，卡丽娜估算了一下，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大概十五公里，预计还有大约两倍的路程才能抵达群山脚下的山麓。

走到一处比较干燥的沟壑旁边时，她提议停下来过夜。布莱斯似乎特别开心终于可以休息了。他们把毯子裹在肩上，驱赶傍晚的寒气，继续沉浸在已经持续了三四个小时的沉默中。卡丽娜一点也不介意。她早就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佣兵生涯，佣兵们都不会无缘无故沉溺于毫无意义的对话中。

然而，过了一会儿，布莱斯先憋不住了，他脱口而出，“好吧，我错了，行不行？我很抱歉那样说那个进化师。现在我们能重新再做朋友了吗？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可不希望你这一路上都不理我。”

卡丽娜正从背包里拿出水瓶，顿了一下，说道，“呃……好吧。你想吃东西吗？天黑以前，我们得吃点东西。”

“好啊，我饿了。你带了什么吃的？”

卡丽娜找到了肉干，水果干，还从背包的最下面翻出了她买的杂粮饼干。布莱斯狼吞虎咽地嚼着一块肉干。

“那么，到了这个谢尔家族的地盘以后，我们该干什么呢？”卡丽娜问道。

“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的安保布局。有多少警卫，他们的巡逻路线，什么时候换班，以及他们用的武器和防御系统。那家伙说了，他之所以问我是因为他想找就算被巡逻的家伙发现在周围游荡也不会显得过于可疑的人。我们可以假装成在山里迷了路之类的。”

从谢尔家族的那些打手们对待进化师的方式来看，卡丽娜认为，无论伪装得多么无害，打手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要塞附近抓到的人。他们必须格外谨慎。

布莱斯裹了裹他身上的毯子。“我们要不要生个火？”

“我们不应该引人注意。”

“我想是不应该，”布莱斯说，“但是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冷多了。”

“没有下雨就是万幸了。”卡丽娜没想过要带打火石，因为她可以施法生火。如果她现在是孑然一身，就可以施法了。但是，当着布莱斯的面施法可就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