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王朝·盛世城·侯府别院
文/怀山若水
老人家
“爷爷,孙儿……孙儿知错了。我不该为了当质子的事跑来冲您发脾气。”怀璋低头认错,却仍然心有不甘,“可是你们……你们也不该骗我啊!”
“骗你?呵呵,但凡是骗,总有其目的,那你倒跟爷爷说说,我们骗你,是为了什么呢?”
“这……”
“为了害你?还是为了牺牲你来保全司马家?”
“我……我错怪你们了,还不行嘛?”怀璋嘟着嘴的样子,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不过,爷爷,我……我还是想继续留在乌衣巷。”
孙子这次的坚持让凛城很意外。
“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你那个窝囊师父吗,还有那个什么冷面师姐。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不是,”怀璋红着脸解释,“我是觉得还没干出什么名堂就这么走了,丢人!”
“呵呵……”凛城笑了,“好大的口气啊,那你想干出些什么名堂呢?破几个大案?还是将来替下沈判做上乌衣巷的老大?”
“这些我可都没想过,我只是想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怀璋一本正经地强调。
凛城心里一动,忍不住再次打量起孙子,“眼下的事情?你遇上什么事了?”
“我……啊呀,这您就别管了。反正您就答应我留在王都吧。三个月,顶多就三个月,到时候我自己回咆哮城去,行吗?”孙子近乎哀求。
三个月?这孩子怎么这么坚持啊,难道是真有什么事吗?司马凛城心里泛起了疑云。
“怀璋啊,不是爷爷不通情理,只是眼下你父亲要护送和顺公主北上和亲,爷爷也要赶回去打点封国的诸多事务。我们这一走,留你一个在此,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再说听我爹讲,我二叔……好像也要回王都了,你们都不在,我正好可以替你们迎接他。”
“胡闹!”凛城猛地一喝,把孙子吓得退了一步。
“爷爷,为什么一提二叔,您就光这么大火呢?就算当初二叔做错了什么,可如今连我都这么大了,您……您还有什么不能原谅他的呢?”
“小孩子懂什么?闭嘴!”被孙子戳到痛处,司马凛城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您……您不讲道理!”怀璋一跺脚。
“你……”
“您平时教导我们的时候头头是道,什么宽以待人啦,以家业为重啦,您可是张嘴就来。可轮到您自己呢,怎么连个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了呢?我不跟您说了,我走了!您呀,就跟您自己生气去吧。”
“你……你个小兔崽子,全是让你爹惯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凛城气得大骂,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瞧不见孙子的影子了。
唉,我……我苦熬了二十年,你们……有谁知道啊!他紧咬着牙,生生把那句已经快烂了的话又在肚子里滚了一遍。
二十年前,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耐不住寂寞,趁着父亲外出巡边的机会,偷偷窜去了伴马人的天马金顶宝帐,在那里观看了草原上十年一度的“斗獒大会”。结果,大的那一个因为喝多了酒杀了人,带着满身伤痕逃了回来。而小的那一个虽然毫发无伤,但是却带回了一个美丽而又麻烦的女人——巫屠汗国大可汗巫马铁牙的独生女儿巫马窈窕。一时间,整个草原为之震动,伴马人甚至出动了七万铁骑陈兵在剩水河畔。
那时候,当今王上轩辕承业刚继位不久,国内人心未稳,根本经不起一场大仗。最重要的是,此事全因儿女私情而起,怎能让国家百姓为之一战!做父亲的只得对小儿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横了一条心的小儿子就是不肯就范。
那一日,飞雪连天,山河含悲。愤怒的父亲得到了消息,在归雁关下截住了正打算带着女孩远走高飞的小儿子。于是,一个以“要父亲还是要女人”苦苦相逼,另一个则索性用“生与死”相威胁。结果,一来二去,做父亲的拔剑相向,却失手被儿子反手夺了剑,成了脱身的人质。
就这样,女孩子回了草原,一去渺无音讯;小儿子断了父子情,远走他乡,成了有家不能回的天涯孤客。虽然一场大战悄然而息,可骨肉反目的离愁别恨却注定要延续下去,这一晃就是二十年。
唉……锦儿啊,你可知道,若不是归雁关前做爹的假装失手,如今你我父子可早就阴阳两隔了啊!这二十年,如果爹不假装恨你入骨,恐怕这天下之大,也不会有你容身之所呀。儿啊,你可知做爹的这份苦心呢?儿啊,爹……想你啊……
司马凛城独立风中,只觉寒意彻骨,肝肠寸断。一腔愤懑,无处宣泄,只有暗暗化作两滴老泪,挂在了布满皱纹的眼角。
“爹,您不在屋里歇着,这么早就出来散步,小心着凉。”
儿子世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凛城赶忙深吸一口气,偷偷抹了一把眼角,转过身,冷哼道,“还不是被你那宝贝儿子折腾的!”
“那小子又惹您生气了?回头我去教训他。”儿子两眼通红,满嘴酒气。
“得了吧,我看你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着,送亲还没开始呢,就急着先把酒量练起来了?”凛城上下打量着儿子,神色间满是鄙夷。
“爹,别人挖苦我也就算了,您怎么也跟着起哄呢?”世治苦着脸,眉头紧锁。
“你还埋怨我?你怎么自己不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面红耳赤,满身酒气,听你说话连舌头都是直的。你小子不是打二十年前那一场以后,就发誓再也不乱喝酒了吗?今儿是怎么了,破戒了还是被逼的呀?你不会是又杀人了吧?”凛城心里有气,连珠炮似地一顿冷嘲热讽。
“爹!”世治不耐烦地一跺脚,张着嘴却没继续往下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咋瞅着还不如你儿子痛快呢?”
“爹,您打算啥时候回骏州去?”司马世治一咬嘴唇,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司马凛城不解,“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的和亲队伍一启程,我就带着怀璋走水路回去。你忽然又问这干嘛?”
“您要不先走吧,怀璋就让他跟着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凛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您就别问这么多了,我也说不好,反正早点离开王都这个是非之地,总是没错的。”儿子强调。
真是怪了,一夜之间,怎么小的死赖着不肯走,大的却巴不得立刻闪人呢?司马凛城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你昨晚去哪儿了?”
“没……没去哪儿,就是几个朋友在一块儿多喝了几杯!”
“扯!”凛城一瞪眼,“就你小子那脾气和酒量,我还不知道吗?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别怪我骂你!”
“爹,这……这一大老早的,您说您这是干嘛呀!”儿子似乎急了。
“你到底说不说?”凛城决定穷追到底。
“唉……”儿子犹豫半天,最后发出一声长叹,“去了大动楼,昨晚是安乐公的四十寿辰。”
“败家侯过生日?哼,难怪了!”凛城冷笑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却感觉有些蹊跷,“你是不是在宴会上听到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听安乐公话里的意思,如今的朝局好像有些微妙。”
“嗯,这话听着还有点意思,看来那位安乐公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凛城点着头。
“怎么,爹,您也觉着有些不妥?”世治有些意外。
司马凛城沉吟了片刻,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天,我跟你柏青世伯还有那个桓……桓世伯见了一面,聊起了最近学宫的一些事情。你桓世伯觉着王廷里似乎又有人开始动《九塔焚龙图》的脑筋了。”
“不会吧?”儿子露出惊异的表情,“您不是说,自从您和两位世伯从天葬坑活着出来以后,先王就下旨封存了所有卷宗典籍,严令不得再启此事吗?”
“没错,当时的一应卷宗典籍的确都被封存进了煌藏峪,就连我们老哥三个都不知道具体位置。可是,有一个人却知道内情。”
“谁?”
“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