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彻夜睁眼望着天花板,窗帘的缝隙,露出了丝丝亮光,渐渐洒满房间,挪动身体,看向窗外,一切都有那么安详,慢悠悠的爬起,晕眩感猛然袭上,顿觉眼前一片晕黑,倒退扶住墙壁,等待晕眩过去,想着我为什么还还在?为什么我没有消失?为什么还活着?没有人会回答,我也知道最终并不会得到答案,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维持现状。
有时候,我想我还在原来的自己,可是却如同小丑,化着浓厚的妆容,露出笑容,穿梭在亲朋好友中,如今已经非常擅长伪装自己,每天早晨起床滑稽角色的面具早已带上,现在明明被一群朋友包围着,可是他们的面容如同一片灰白,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感受不到他们的热情,不明白为何他们在开怀大笑,即便这样,我还是选择符合他们。每当如此,喉咙就索索发抖,全身冒着冷汗,大梦初醒般发觉自己就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这样的自己既可悲又可恨,明明跟你们不是同类,还依旧披着朋友的外皮伪装成你们。
越伪装越将自己推入了泥泞的沼泽,躲在厕所哭泣的我,生怕被你们发现异样,拼命咬着手臂来掩藏哭泣,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心里坚信只要寻求救助,就可以得到救赎,对朋友说我好累,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快乐。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你想太多了,不要想太多,好好玩,作为男人不要那么矫情。。。原来带给我慰藉的话语,现在却想刽子手的刀。
回到家,女友摆满了一桌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这一切的美好,与我隔着一面厚重的墙,墙内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的陌生,挪动沉重的脚步坐到饭桌前,女友露出微笑的表情看着我,说着关怀的话语,完全听不进女友的话,心里只剩不停的祈祷不要被发现内心的黑暗,我要毁灭掉自己,这样的自己如同掉进了水沟,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胃剧烈的翻动,瞬间满满的呕吐感充斥着我,恍惚中,原来呕吐了一地,地板上只有一些混杂着胃酸和胆汁的黄色液体。透过女友担心的目光,我看到了黑乎乎怪物般的自己,离开的这个牢笼世界,父母要承受丧子的痛苦,还要承担亲朋好友的眼光跟同情,又怎么让我忍心抛弃而去呢?愧疚、恐惧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鞭打着我残缺的身体。
从小在大人的眼里我就是个懂事上进的孩子,甚至感冒发烧都不敢有半点松懈,生怕让父母失望,逼迫着自己去做能让大人称赞的所有事情,总是完美而机械的完成要求,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妈妈,我连长大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妈妈说只要好好学习,出了社会就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如今我已经毕业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儿时的完美追求,只造就一丝不苟的强迫症,强迫自己晾衣服必须分类从大到小,桌椅必须保证干净才能使用。。。没办法停止这一系列的行为,只能每天不停的重复又重复同一个动作,这样的自己慢慢的开始溃烂,至到浑身爬满蛆。我害怕面对自己,对于自己的所有都感到可耻。
现在,全身包括脑袋都如同绑着沉甸甸的石头,捆绑着你的思想,让你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做事情,哪怕那是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要是快乐可以像游戏一样随时可以读取该有多好。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我知道那是我找寻的自由,他在不停的对我呐喊,逼着我向前,其实我是恐惧的,我想逃离,我想甩掉这阴沉的声音,但他如影随形,时刻的提醒着,只有这么做你才能解脱,如果你想要宛若新生,你就只能这么选择。
再次醒来,入眼都是白色,消毒药水的味道拉扯着神经,周围一片嘈杂,我听到女友和妈妈悲痛欲绝的哭泣声,对他们的愧疚感锤击着内心,最后还是没忍住,还是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最轻时的人,把头埋进被子里的自己,按住早已失去心的左胸,发出沙哑的声线重复对他们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自杀了。
出院后,亲戚朋友们都变了,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同情,当我不在的时候惊慌失措,每天挑着有趣的话题与你聊天,力求让你开心起来,曾经预想的那一天,还是到来了,抑郁症的事情人尽皆知,大家在背后窃窃私语,什么抑郁症就是太矫情。生活比我们幸福还自杀,就是想博关注,男的还自杀真没用,他自杀了,好惨。。。多想跟你们如初见,无需两肋插刀,给我一个拥抱就已足够。
那些快乐的回忆腐蚀着我,抑郁症把我的温柔快乐都带走了,就像午后的响雷炸碎你美丽的梦,将梦里的美幻剥落,遗留下残忍的丑陋。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他一步一步的引导,揭开深处早已遗忘的伤疤,如同赤身裸体的女人站在人群中遭人观赏,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的困扰,我的过去,我的种种,包括这难以启齿的抑郁症,给出了无关痛痒的建议。
盐酸氟西丁的剂量从开始的一颗到后面的六颗,抑郁的时间里面,声音开始催促着你掉进思想的迷宫,开始想如果我离开了有谁会牵挂?谁会因为我的死亡自我摧残?每每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失败者。六个月后,查出了有甲状腺功能减退,主治医生换了一种药物帕罗西丁,服用药物期间的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已经褪色的彩虹变回了原样,我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逃离了他的禁锢。
调皮鬼一般的上天对着兴奋的我露出了狡黠的鬼脸,抑郁症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伸出了他的手,将你拉入了黑黝黝的海底,没有良方,没有特效药,我明白的,通通我都懂得,坐在电脑前的我,什么也写不出来,曾信手拈来的工作,我一个也做不好,每天能做的就是沉入自责,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张国荣临走前写的遗言是:我不是一个坏人,我没做过坏事,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无数次地想问,究竟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了我?
像猫般蜷缩在床上,女友推开房门,躺在了我的旁边,从后面抱住我,她说:我可以接纳你的一切,因为我爱你,这一点抑郁症是没有办法夺走你的,谁也别想再让我失去你。
她的话平淡无奇,却让我意识到,接纳自己是唯一的救赎,伤口贴上止血贴,撕开还是留下伤痕,看不到大海的蓝色,看不到花朵的红色,看不到快乐,抑郁症让我如同盲人,但我还有生命可以演奏没有痛苦的歌。六年来,抑郁症还是伴随着我,这个让我痛恨、厌恶的病已经不让我感到羞耻,地狱之神虽偶尔也会来探望,庆幸的是一次也没有带走我,如今我已有勇气站在所有人面前敞开自我,摘掉面具说出:我是个depre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