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落幕

一个多月后，调查组的王组长对着厚厚的一叠资料皱了皱眉：“伊科找不到？”

“一年前就是加拿大的国籍了，出事当天就离开香港了，连怎么入港的都查不到。现在也不在加拿大，他在加拿大的老婆半年前跟他离婚。更绝的事，金成所有的文件都是徐春红签字的，根本没有伊科什么事。法人代表是香港人，半年前死于脑癌。”纪委的连成刚摇了摇头。

“金成这个开发商呢？就没办法处理？”王组长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所有的手续都是正常的，只是打时间差，然后利用民众，但市政府的每一步他们都抓住了把柄，完美得无懈可击。”连成刚还是摇头。

“那转移巨款呢？”王组长不死心又追问。

“他们是香港注册，招商引资进来，钱可以自由划到总公司。”

“那告他们行贿呢？”

“只有伊科汇给许志高的钱，因为数额太大，有证据，但现在找不到伊科。徐春红的钱，能查到的，最大的行贿额度都不过2万，没法定罪。而且范围极广，几乎要把整个锦官城的翻个底了。”连成刚的声音轻下去了。

“混账，还有没有皇法，查，给我继续查。上亿的国有资产，这已经不是贪污了，这是掠夺，赤裸裸的掠夺，抢劫。她私人有没有收过什么贿赂？有没有从公司挪用巨款？”王组重重一拳捶到桌子上，资料震落到了地上。

“她最大的一笔财产她说是阳光地产的老总私人给她的。阳光地产的老总委托律师送来文件说那笔钱是他们的老板向她求婚时给她的。只不过由于私人原因，两人没有结婚，但钱没有让她退，而且阳光的老总婚姻状况是单身丧偶，现在人也不在境内。”

“她不是伊科的情妇吗？怎么会跟阳光地产的老板搞一起？肚子里是谁的孩子？”

“王局，感情的事，只能是道义上的，没法定罪。”

“就没有别的地方的钱？她的工资单呢？”

“一共五年的收入，200多万，不算高，正常工资。名下有三套房子，有两套都是阳光地产的老总送的，他们的律师都提供了文件。另外一套是商铺，他们自己开发的楼盘，以当时市场价9折购买，而且那个商铺也没有交付。”

“没有别的办法？”

“可以告她行贿，但数额太小，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怀孕加一年的哺乳期，基本上也就是庭外执行，没意义。现在能稳住金成置业，不要造成几千农民工没工资拿，不要让那个园区配套工程烂尾的，就只有她了。弄了她，金成十有八九要倒，江部长昨天还特意在会上强调要维持社会的稳定，估计就是指这件事。上面的意思是先放过她，等到后面再算，这事关键得找到伊科这个人，徐春红可以起……”连成钢的悄悄凑到了王组的耳边。

“只能这样子？”王组长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王局，他们的律师已经过来过几次，要求解冻公司的账户和她私人账户。我们再扣下去，他们员工工资再不发，可能会引起集体事件。昨天江部长的秘书传来话，希望我们适可而止。”连成钢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王局长没有再开口，站在窗口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默默给自己点上后深深吸了口。他很清楚，两个多亿不太可能是一个副市长单独做的事，上面肯定还有人，但以他现在的权力动不了。

“琳琳，对不起，我以为我能给你幸福，没想到却拖累了你，你把房子卖掉后去找林飞吧。”案件定案后没多久，王琳在探视程云标时收到了程云标的离婚协议书，房子和存款都给了王琳。

“你为什么这么傻？要这么做？我等你。”王琳的眼泪下来了，两个月不见，程云标瘦了一大截，又变回那个车站上向她要十块钱的无助少年。

“等不到的，别等。我也不想拿，没办法，环境逼你的。别人给你，你不拿，别人就把你排在外面，什么机会都不会给你。不过你放心，我留在你那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都是查清楚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不选择走仕途。”程云标抓着王琳的手，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辩解。

“不要这样，我们都交上去，不够的把房子卖了抵上去。”王琳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到手上，桌上，地上……当一个男人只想给你幸福而不想拖累你是，是不是爱情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陈墨说的责任也是可以过一辈子的，这句话她现在深切体会到了。

“老婆，没用的，你答应我，我走后你一定要去找林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娶到你。我最不放心的也是你，你答应我，去找林飞。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答应我。”程云标把这双曾经他珍爱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揉搓着，最后的守护竟然只能是放手。

探视时间倒了后，程云标被强行拖走了，独留王琳在探视室哭泣，任由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一步一步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林飞还守在门口，见到王琳出来，马上跟了过去。

“林飞，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王琳摇了摇头。虽然毫无办法，她也不能这样放着程云标不管。哪怕以后自己真的另嫁他人，那也得是以后。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跟我走，我只想陪陪你，天塌下来，我都会在你身边。”林飞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经过那么大一个教训后，林飞比以前成熟和稳重得多了。

王琳沉默不语了，林飞便默默跟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王琳回公公婆婆家，他便默默地送到门口，远远看着她关上门再离开；到吃饭的点，林飞会提着各种王琳爱吃的东西按门铃。有时等王琳打开门，门外只有带着热气的食物，没有人影。东西拿进来，基本刚好是两个老人加上她的份量，有时还会搭上水果点心之类。王琳不知道林飞是住在哪，但每次她一出让，林飞总是站在她的不远处。

“赵总，张捷总共找你借了120万，按银行的利息，一年的利息也不到20万。这里一共是140万。”徐春红侥幸逃过了一难，公司账户解冻后，她在办公室约见了放高利贷的赵总。

“徐总，你这么算不符合规矩。”叫赵总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随便，你看着办。张捷问你们借的钱，但这个钱借的时候你们没有通知陈墨。他们离婚协议里也写着，各自的债务自己承担，协议书里也没有提到你们这条借款。如果你愿意，那就了断，不愿意，那你们就去找张捷要吧。陈墨就是一个医生，一个月撑死也就五六千块钱。你们就算再找他闹，也没用。”徐春红早有准备把陈墨的离婚证和协议书递了过去。

“徐总，当时你可是答应我们，我们给你面子才同意给两个月的。”赵总接过资料看了一眼。

“我也没办法，工人的工资还没发呢，钱也让伊总转走了，这是我能凑到的全部了。你看我这样子，能凑出来就不错了，孩子的奶粉钱还没着落呢。反正你们这么高的利率也不受法律保护的，甚至还有钱收不回来呢。”跟在伊科身边多年，徐春红谈判的思路非常清晰，一松一驰让对手根本找不到反击点。

“徐总，你这样不是耍赖吗？我们可是很清楚，你现在跟他可是……”

“随便你怎么选，你们找陈墨更无赖。你要是不愿意了断，那你们去法院告我，告张捷或者陈墨都行。张捷的抵押物就是那两套要烂尾的破房子，你们也可以选择收房子。我只是看在和张捷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替她把债还了，或者我也可以拿这１４０万给陈墨请保镖。请十个都够了吧？”徐春红想想，把手放到腰后挺了挺肚子。

“行，算你狠。”赵总犹豫之后把张捷的借条等资料拿了出来。高利贷要钱不要命，真要闹出点什么事来，鸡飞蛋打就得不偿失了。徐春红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门外在他们进办公室后站了十多个三五腰粗的男人，看上去像建筑工地上叫来的包工头之类，徐春红显然早有准备。

打发走高利贷的人，几个副总进来问徐春红公司怎么办？徐春红的手抚到凸起的肚子上，八个半月了，孩子已经大到顶到胸口了，她常常觉得气闷。“一，直接解散，二，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该领工资就领工资，该卖房的去卖房，等到公司没钱发你们了，再解散，不过也许过段时间伊总会回来。”

“行，你在，我们就有信心，我去叫大家正常上班。”售楼处的薛副总犹豫着点了点头。

“薛总，把没必要的人裁掉一点吧，要走的，都不强留。”徐春红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身体和精力都不差不多到极限了，多走几步就觉得累了。伊科估计是不会回来了，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只是还好，伊科走得匆忙，公司的印鉴等都没有带走，所以公司还能正常运转。公司的房子还有，徐春红计划着把房子尽快卖掉，现在公司的财务都控制在她手里，也就是说收来的钱，可以不用再交给伊科了。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接起来是王琳的声音：“红红，我跟林飞去深圳了，你照顾好自己，多保重。”

“啊？什么时候走？”徐春红一愣。自从她无意中看到过王琳靠在陈墨肩头哭泣，心里便悄悄生出了丝不满。

“我已经在机场了，马上登机了。另外我刚刚离婚了。”王琳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婆婆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当婆婆拉着她到窗户边，劝她把离婚协议书签了，然后指远处的身影让王琳跟他走时，她的眼珠都差点掉到地上。公公还甚至让婆婆把林飞请进了门来，叮嘱林飞好好珍惜王琳。她一直觉得公公婆婆并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程云标的原因而不得不接受，可没想到老人却把改嫁的媳妇当成了女儿来看待。临走的时候她的手上还多了把婆婆家的钥匙，公公还叮嘱两人经常回去看看。

晚回到家，徐春红把资料递给了陈墨，“高利贷还掉了，抵押也拿回来了。另外天运房产的两套房子，你们的离婚协议里没有分割，但在捷的名下，贷款人也是捷。现在你们又离婚了，房产公司会默认是捷的私人财产。如果要拿回来，要到法院起诉重新分割。而且那个房子，我问了银行，已经半年没有还贷了。银行有没有找你？”

“找我了，我根本不知道有那两套房子，不还钱会怎么样？”

“捷付了三成，房子现在停工，但我听说有人会接手他们的楼盘，可能会烂一阵子，最后应该是能拿得到楼的。还贷款拿房子还是合算的，毕竟房价涨了。就是你得去法院起诉，然后法院会找捷。找不到，那房子会归到你名下，贷款部分才能归你，首付三成那部分一半归捷，要么我叫我们公司的律师去给你办？”

“那两套房子如果收到能值多少钱？”陈墨叹了口气。

“捷买的时候总价是180万，如果能收到楼，我估计至少两百万总是有的，毕竟位置还不错。我问过同行了，接收的消息百分之八九十是准确的。如果烂尾了，民众闹事，那就会引起动乱，和谐社会，政府最怕就这个了。所以应该还是能收到房，就是可能要晚一两年。”

“如果不还银行的贷款，也不要房子呢？”陈墨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你个人信用会进黑名单。”

“不是我贷的也要进黑名单。”陈墨苦笑道。

“你负连带责任，而且捷在借款合同上签了你的名，我看了，不是你的笔迹。但这没法弄，弄了会连累捷，那就是刑事责任了。贷款我先帮你还着，总会有办法的。”徐春红虽然心里对张捷颇有意见，但终是念着往日的情份，而且事情又牵涉到了陈墨，她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诉着法律。110万就是自己公司一套房子的价格，她计划着如果实在没钱，那就把公司的房子不计成本清盘掉。汇回家里的那笔钱，徐春红只是透露个意思想拿来周转一下，张来娣马上装头痛挂上了电话。

“高利贷140万，两套房子贷款110万，我拿什么还你？就算你说能收到房，也要几年后才能转手变成钱，我名下那套还有一大笔的贷款。250万，我十万一年，不吃不喝也要二十五年，那时我已经老眼昏花拿不了手术刀了。”陈墨叹了口气，一段犹豫的婚姻，平白无故生出这么多债。

“不用你还。”徐春红主动靠到陈墨身边轻轻吻了吻他。“陈墨，你说为什么你每天救这么多人性命，却连套房子也买不起，难道房子比人命还值钱？”谈到钱，徐春红多了点抓住陈墨的勇气了。如果婚姻是种双项选择的话，她心里天平上的法码里还包括了金钱一项。

“哎，什么人，什么价吧。”陈墨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耸了耸肩。

“什么人，什么价？难道每条人命的价码还不一样？说得跟三陪似的。”徐春红笑着倚到了陈墨怀里。

“三陪？你是说要我把自己卖给你当三陪吗？”陈墨笑嘻嘻把手慢慢伸进徐春红的衣服，慢慢摸着高高耸起的肚子。

徐春红的肚子很大，皮肤绷得紧紧的，他甚至从呼吸中能察觉到她的辛苦。陈墨有一点点迷惑，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徐春红曾经暗示过想结婚，他犹豫了。不是担心什么，只是不想再跨进婚姻这道门槛而已。后来他同意了，徐春红却犹豫了。现在没事了，徐春红看上去似乎反而不想结婚了？

“你真的不介意吗？我不配。”幸福里面夹进了害怕和担忧。陈墨像是她偷来的爱情，虽以然事情过去了，可自己真的带着伊科的孩子嫁给陈墨，再把金成的钱划到自己的账户，她又担心伊科会回来找她算账，那个男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觉得配就可以了，我们宝宝都有了，我就是宝宝的爸爸。”陈墨侧过身把徐春红轻轻抱住了，手在肚子上慢慢抚着。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温暖，时不时在肚子里这边踢踢，那边拱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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