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教育,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教育者对自我的认识,所以也有一种提法是所有的教育都是自我教育。对受教育者而言,最核心的是:教育者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其他教育者所掌握的知识和能力。
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父母的我们,我们都要时刻地问自己:“我怎么看待我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子在道德经里说到不言之教,和此处的提法应该是一致的,用语言说出来的教育都不如你实际做出来的事情更有意义,前者是一种表述、一种说教,而后者是你本身的行为,你整个人人性光茫在影响着受教育者,真正的好的教育就是不言之教,是透过你自身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影响。
此次回家乡过年特意对自己的教育做了一些回顾,发现这十几年来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方式,把我变得越来越小尺度,越来越钻牛角尖,越来越不乐于知足,精致的利己主义,更性十足,要更多更好更快更强。
这些年教育的结果是毕业以后适应工作的节奏有困难,社交沟通的障碍。结婚以后养儿育女的障碍,无法处理复杂家庭关系,与自己父母的沟通的障碍以及与婆家矛盾夫妻关系的障碍等等。
我此次回乡特意让自己重新去梳理家庭关系,发现了所有关系都变得不一样了。
首先梳理的是与父母、哥哥的关系。
以往回乡最大的顾虑就是看到父母老去,看到他们被病痛折磨,看到侄女进入青春期的对抗,看到哥哥心智的不成熟而带给他的孩子负面影响,所有这些对家庭成员的担心都会成为一种负重,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一种习惯的模式,负重前行的模式,每每回忆起小时候, 就感受到父母的无力,哥哥的懒惰及工作后遭遇种种障碍,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一个种子,必须靠我才可以支持家庭,我成了整个家庭的拯救者,但是我每次的拯救不但没有救出他们,反而把自己卷到了更深的业力隧道中。
而这一次我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一些让父母开心的事情,给他们讲讲我的生活,讲讲孩子的教育,给他们弹弹琴,有时候也帮忙做做饭,洗洗碗,减少因为我们回来而带给他们的生活任务的增加,没想这样的陪伴就足以让他们很开心,没有过多的让自己陷入担心的纠缠之中,当把每一个个体都看作一个独立的存在,尊重每个人独特的人生命运,在这样的界限之下给予到他们的全是爱和信任,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发现每个人都更独立,同时又更有爱。
初一早上特意跟爱人申请要回自己的老家去拜坟,晚上我们从出生地的老家返回市里,因为高速路被零冻封路,只能走原来的老路,那是一条机非混合,山路十八弯的国道,哥哥很信任地对我说:“你来开吧,这个路在北京可很少遇到”。哥哥坐在副驾驶,爸爸坐在后座,他们和我一样都很谨小慎微,一路上总是可以听到他们非常友好的提醒:“前面有个弯,提前闪灯。”“小心路边有沟!”时不时都可以在路旁看到从山路上滑下去的车,但当我安全地把车开回了市里,我最强烈的感受是多么接受这个谨小慎微的特点,这是我们家族的特色,对自己对家庭又多了一份些了接纳,同时内心有一股暖流,那是来自于哥哥和爸爸对我的信任,那是一种宽广的爱。
当我改变了自己看待他们的态度时,一切都会改变,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同时还可以给予我支持和爱。
然后是与祖辈的链接
这十几年的教育让我变得越来越冷漠,因为精致的利己主义,因为越来越强的更性,这种冷漠让我断掉了儿时的一些朋友的链接,尤其与祖辈的情感链接。
记得我的外婆是是一位特别善良的老人,在我高中的时候去世,那时我在当地县一中住校,听到外婆去世消息时还是流下了眼泪,但是没有返回家中参加外婆的葬礼,因为那时的我就定下了考大学的目标,学习任务很重,不想被别的同学赶超,所以很快就忘记了外婆离世的伤痛。
接着是我的外公,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离世,记得听到这样的消息时,竟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也没有想要回去参加葬礼的期盼,自从高中离开家以来到北京上大学,与外公的链接越来越少。还记得外公给我的祝福:你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看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要去住高楼,要去坐藤藤椅。在外公朴实的话里有的是对我未来的祝福,希望我可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住到高楼里面去。毕业以后我倒是实现了外公给我的祝福,但是在精神上并没有感到快乐。
然后是我的奶奶在我工作以后的第2年离世,当时仍然是没有特别的伤痛感,很快就被日常的工作和学习所填满,我无暇去顾及奶奶的葬礼。
最后是爷爷,爷爷是一个会计,算是村里知书达理的人,毛笔字写得很好,同时也是一位道士,专门为死去的人主持葬礼所有仪式,对爷爷的印象很深刻。但是爷爷过世的消息也如同别的消息一样淹没在记忆中,也没有回去参加爷爷的葬礼。
这些年的教育及工作学习让我越来越有孤独感、冷漠感,仿佛那些祖辈的事情与我越来越远,找不到任何与他们链接的可能性和情感需求,直到现在开始深入学习,开始觉察到自己的这种冷漠,僵硬,才再次唤醒了自己想要回乡拜坟的想法。
可喜的是这次感觉到自己心灵的打开,一踏入故乡的土地就有深深的亲切感,带着崇敬的心来到了祖辈的坟墓前,当鞭炮响起的时候我的泪流了下来,重重的鞭炮声把我从实际的世界里隔离出来,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仿佛在说:“娃儿,你来了!”一份温暖在鞭炮声结束后仍然留存于心,孩子们在坟前烧香点烛,磕头,能感受到无论走到哪里,他们对我们的祝福仍然会伴随着我。
与婆婆的链接,与爱人是的出生地的链接
虽然来自于同一个县,但是我们也生长在不同的家庭,带有各自家族的业力惯性,结婚后的生活尤其是在有孩子以后,与爱人冲突就更加地强烈。
至结婚以来,春节每每返回故乡,我都要遭遇一些心理战,原因只有一个:回谁家过年?
我和爱人的故乡在同一个县城,在别人看来这是多么幸运,不用旅途劳顿就可以满足双方父母的愿望。而对我来说,每年回家却是特别辛苦,必须来回地奔波往返于两家,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愿意去他家,一方面在我的娘家会显得很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娘家在城市里,生活条件会相对更好一些。而爱人的老家在农村,冬天更加地阴冷,加上农村的屋子不够保暖,所以每次回去会感觉不舒服。
自从有孩子以来,每年春节都会很疲惫,因为心理上对这一事实的不接受:一定要在婆家过年。所以每年回到家中,孩子总会出现生病的情况,为了适应我的心理需求,好几次春节都在医院度过。
这几年的学习让我越发地认识到这样的观念和意识对生活的影响,所以试图去调整自己,孩子就呈现了越来越好的状态。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市里,他们都可以享受他们的快乐,而不必遭受生病的折磨,当我没有这样的意识去想要摆脱去婆家的想法时,孩子就更健康。
今年更是如此,当我能够全身心地去与爱人的出生地链接的时候,我发现对一切人、事、物都有了更多的接纳,没有了一丝丝的离斥感。
我的婆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字不认识,也不擅长沟通和交流的人,但是她身上也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比如说勤劳、善良、简单。她不擅长于接待客人,也不善于把家里收拾整理好,所以每次我们回到家,还要亲自去重新做饭菜,在一大堆杂乱的菜品之中挑选出来自己可以吃的东西,以前我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因为从小回到自己家都是习惯被父母照顾,爸爸总是做好了最好吃的饭菜等我们。这一次虽然他也没有为我们准备好饭菜,我自己动手为孩子们做了一碗鸡蛋面,感觉也很好。而从婆婆朴实的话语之中,我也感受到了温暖。婆婆每次很会说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
除夕的年饭是爱人掌勺的,婆婆一边抱怨爱人做得不好,一边动手协助,能感受到一个老人的可爱。吃饭间我坐在他的旁边,突然她把空碗递过来说:“给我再盛碗饭!”我愉快地高声回答道:“好勒!”感受到婆婆内心的喜悦,虽然没有陪伴很长时间,对我还满心地信任和喜欢。
柴锅辣子鸡
这几天我也会陪她坐在火炉旁聊天,听他讲村里的那些我不认识的“张三、李四”的事情,我每次回应她,她都觉得很开心。我还给他弹了莱雅琴,弹了很久,谁知结束后他对我说:“你这是什么音乐呀!像那个虫子叫一样,嗡嗡嗡地没有调,我给你放一个。”说完他就打开他的广场舞音乐,随着那个动感的节奏舞动起来,我瞬间被融化。原来广场舞音乐也有这么好的疗愈作用,老人在这样的舞动过程中也能感受到快乐,让身体随着音乐舞动,虽然看起来很机械,但是这也是他们可以享受的最好的方式。看着婆婆在跳舞过程中的自我陶醉,内心也有更强烈的感动,原来我们爱他的方式也可以如其所是,让他自由地按自己的生活方式去生活。自从公公离开以来,我们就一直试图让他到我们身边去生活,以为他会寂寞,有时爱人因为担心他而会抱怨他不明事理,但是我们没有从他的视角去看他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婆婆的话语也很简单,说“要去就赶紧回去吧!不要磨磨蹭蹭了。”但当看到带着两个孩子上车时,她眼里含着的泪,我特意下车跟他说:“你如果有时间愿意去北京,你就去玩几天。”婆婆开心地点点头。
这次回家的感觉特别好!与爱人的故乡有了更深的链接,和婆婆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关系更融洽,爱在我们之间无形地流动起来。
当你想深入地与人连接的时候,你就需要与他所在的地方的山、水、草、木去对话,去链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看不见的背景,让这些背景可视化的在你的脑海里,然后你与人的链接就会无形地发生改变。
与亲朋好友的链接
这次返乡看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亲朋好友关于孩子的教育困惑问题,基本上每个家庭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困惑:不爱学习,沉迷于网络游戏,沟通困难等等,电子产品的泛滥让从婴儿到青春期孩子都被危害。
朋友告诉我,我日常一些点滴的分享他们都会注意到,这些分享对他们来说有一些帮助,所以他们愿意把困惑告诉我,我也愿意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聊天,孩子们也愿意把内心的话跟我说说,从而建立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告诉每一个遇到的大孩子:“如果你遇到困难,想要找个人说说,你可以打我电话。”孩子们都很开心加上我的微信。
从任何人身上学习,这也是此次与朋友链接最重要的感受。
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因为他的个体性,因为他独特的经历,所以当我们用玄之又玄的叠加态去看待每一个人时,都会看到闪耀于他人性的光茫。
记得自己很早就有了分别心,我们接受的教育就让我们产生了这种等级和分别,因为班上就有优等生、中等生、劣等生,你们很容易与班上劣等生划清界限,这样的算盘从教育的开始之初就设计着,我的生活一直有一个隐形的算盘,这样的算盘也会用在人际交际上,这样的算盘让我们随时掂量付出与回报,从而失去了很多真正认识别人的机会。
而这一次自己真正能够放下对每个人的份量的计算,或者是有意识地放下,发现在每个人的经历和他的人性里面都显出熠熠生辉的光茫,不管是农民的朋友,初中毕业的朋友,经商的朋友等,每个人都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获取着和成长着,我们可以彼此分享,也可以共同的祝福。
带着这一份连接与故土的链接,与父母祖辈的链接,与家乡人的链接,再去看教育的问题,再去看我的孩子,我发现教育真的不在言语之中,而在不言之中就发生了。
当我在关系中成长的时候,孩子在他的社交关系中也有了体悟,他开始分享自己如何去看到每一个同学的不同,去友好对待朋友的不良行为;他也开始对戏剧的表演有了不紧张感,没有对自己的期待就没有了紧张,即使犯错了也就错了;当我可以分享我的诗歌给孩子的时候,孩子就可以在生活中写出一篇更好的日记,当我可以给孩子弹奏一曲动听的乐曲,是孩子对音乐也开始着迷;当我可以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的时候,孩子也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当我可以完全信任自己的时候,孩子也完全信任他自己;我可以为自己的事负责时,孩子也可以为他的作为负责任。
这就是教育,不言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