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眸西藏
之六 西藏江南—亚东
在西藏支了两年教,除了2000年暑假陪着前来探看的妻子和女儿去过一趟首府拉萨,再就是地区教体委组织教学队去过一趟亚东,其余时间几乎都是蜷缩在赖以栖身的日喀则市一中,工作日一般足不出户,周末外出购物、洗理、会会在市区工作的队友,活动半径一般不超过3公里。
2000年8月11日,我送妻子和女儿坐上由拉萨飞往西安的飞机,回到了日喀则没几天,领队就召集我们五个市的队长开会,说是地区教体委将组织教学队的老师们去亚东,他临时有别的任务无法同去,让大家听从老梁的号令,并反复叮咛了一些注意事项,诸如凡事集体行动、注意自身安全、尊重民族习俗,等等。
亚东是日喀则地区南部的一个县,地处喜马拉雅山脉中段,为西藏自治区边境县之一,距日喀则市约400公里,境内气候温和,水源充沛,山青水秀,物产丰富,素有“西藏小江南”之美誉,景致可与林芝媲美。暑假期间的亚东之行,是教学队多年来形成的一个惯例,入藏后口耳相传,队友们早就心知肚明,从7月初期末考试结束后,大家就盼盼着这一天了,谁知快要开学了才得以成行。
8月14日早晨,教学队一行20来人到日喀则地区教体委集合,然后到武警支队办了边境证,因为有3个老师丢失身份证,还特别开了一个证明。之后,便乘进藏时的那辆大巴一路向西南行进,沿途的风景大致和进藏时差不多,无需赘言。途中经过的第一个县就是白朗,县城很小,约有二三百户人家,中心是一条几百米长的柏油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村庄。白朗县由济南市对口支援,当时的县委书记是时文进,2001年回山东后,历任商河县委书记等职。下午两点多,到达江孜县城,但没有停留,就只是停车吃了一顿中饭,然后继续赶路。
搭车同行的还有亚东的几位老师,到地区参加一个教研活动,搭便车回亚东,都是藏族,其中有一个女教师,名字叫措姆,圆圆的脸,皮肤黝黑,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相貌标致,性格阳光,嗓音也非常甜美,一路又说又唱。说话之间,大家知道她尚未成家,经常有人和她开玩笑,诸如看中了哪个小伙子可以留下做上门女婿,等等,她不仅不恼火,还顽皮地还嘴逗乐,引来许多欢笑,为这次长途跋涉的单调的旅途增添了不少欢乐。
江孜之后是康玛县,过了县城不久,就是嘎拉边防检查站,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对过往行人一一进行验证,证件不全不放行,因为我们中有3人丢失身份证,办不了边境证,虽然出示了支队的证明,还是颇费了一些周折才得以放行。
从检查站出来,又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时间已接近下午七点,但太阳依然白灿灿的,光线很强烈。前后折腾了10多个小时,大家已经人困马乏,中午草草垫补了一下,肚子也开始感觉饿了。有人问:“快到亚东了吧?”老梁回答:“还早着呢,等看到山上有树、树上有鸟、路边有水、水中有鱼,就差不多了。”我心中暗想:都是一些没用的老套话,但凡了解西藏的,谁不知道亚东沐浴着印度洋吹来的暖湿气流,因而降水充沛,植被丰富呢?可是抬眼望去,四周还是那么荒凉、沉寂,知道人家说的是大实话,也就没有做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司机师傅提醒大家:“快到帕里了。”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一是因为海拔在不断地升高,二是觉得过了帕里就快到神往已久的亚东县城了。
车子一路上坡,一会儿,左首有一座巍峨的雪峰跃入人们的眼帘,突兀地耸立着,直插云天。这就是著名的卓木拉日雪山,海拔7300多米,当地百姓称之为神女峰。卓木拉日雪山是藏族民间传说中与珠峰等并列的喜玛拉雅山七仙女之一,因为山势异常险峻,至今尚未被人类征服。山脚下是一个冰雪融水汇聚而成的美丽多姿的大湖,叫多庆湖,也有人称之为多情湖。在西藏,卓木拉日雪山和多庆湖是赫赫有名的神山、圣湖,古往今来,一直很受人推崇,从这里经过的人都要献上洁白的哈达和青稞酒,祈求神灵保佑。为了让大家一饱眼福,我们的车子也特意在山前停了一会儿。久仰其名,今天终得一见,大家心中充满了一睹神女芳姿的渴望。可惜天不作美,矜持的神女总以飘浮不定的白云作为面纱,半遮颜面,羞羞答答的,始终不肯以真容相见。措姆姑娘说,卓木拉日就是这样,常年云雾缭绕,从来难得一见真面目,珠峰也是如此。她的一席话,让我回想起去泰山看日出的遭遇--去时一般都是信心满满,辛辛苦苦地爬到山顶之后,基本上都是悻悻而归,也就不再怅恨。积年的雪山融水形成了硕大的湖泊,多庆湖水蓝中透绿,就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帕里草原上,碧波荡漾,光彩照人。美丽圣洁的雪山倒影在湖中,更显得风姿绰约。湖边的浅滩上,三五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吃草。在如茵的帕里草原上,湖山相依,水天一色,构成一幅绝妙的画图,宁静而平和,人在其中,如置身画图,感觉飘飘欲仙,很是享受。
从雪山往南,不远就到了帕里镇,这个小镇坐落在喜马拉雅山脊上,四周群山环绕,海拔4300多米,是目前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镇,被称为“世界第一高城”。小镇虽然地处偏远的藏南,却是西藏通往锡金、不丹、印度的交通咽喉,位置非常重要,古往今来,在国内外名气很大。同车的几个亚东的老师讲起帕里,也是相当自豪,从他们的口中,我们了解到了关于帕里的不少信息:当年亚东商埠鼎盛之时,帕里成为四面八方的中转站,各国的商队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帕里”的名字也随着来来往往的各国商队传遍了全世界。
另外,给人印象极深的是,帕里也是亚东县南北两部分的地理分界线。小镇以北海拔4300多米,过了帕里不久,海拔就开始急剧地下降,峰回路转,并不宽阔的盘山公路以连续的“之”字形急促地向下延伸,汽车一路盘旋着急转直下,左摇右摆,剧烈晃动,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有些人用手捂住耳朵,嘟囔着耳膜疼,就象坐飞机起降时一般,很不舒服。静下心来一想,这是难免的,从帕里到亚东县城短短四五十公里的路程,海拔陡然下降了1500多米,落差如此之大,跟坐飞机没有多大的差别。从车窗里探出头去望一望,路的一边是山,另一旁是深邃的大谷,幽暗昏惑,深不见底,令人头晕目眩、提心吊胆,却又折服于喜马拉雅无与伦比的壮美。
随着海拔的降低,山间的植被也以神奇的速度飞快地变幻着。刚刚还是稀疏的高山草甸,转眼已是低矮的灌木丛,随后就是了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从雪山脚下算起,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就由冰雪世界进入了四季常青、花团锦簇、流水潺潺的亚热带。放眼四望,满目苍翠,侧耳倾听,林涛阵阵,举首瀑布垂挂,低头绿水欢畅,好一幅流光溢彩的山水画卷,与温润、雅致的江南毫无二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这是被称为“生命禁区”的西藏高原。
喜马拉雅流下的雪水汇聚成湍急的溪流,一路伴随着我们,欢快地跳跃着、奔腾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哗哗声,水石相击处,传来响亮的叮咚声。林中的小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歌唱,啼声千差万别,婉转悦耳,间有一些高高低低、频率不同、各有节奏的虫鸣声,种种天籁之音相映成趣、相得益彰,织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山脚下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红的、白的、紫的,色彩缤纷,争奇斗妍,令人目不暇接。好一派神奇瑰丽、美不胜收的秀丽风光!比起曾经让人流连忘返的都江堰,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人不为之拍手叫绝,无怪乎亚东素有“西藏江南”的美誉了,眼见之下,确实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离亚东县城还有一段距离时,太阳就已经落下地平线,天色很快地暗淡下去,脚下的路也渐趋平坦了。赶到亚东的中心--下司马镇,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预定的地点,等侯我们的是亚东县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身材挺拔,面目清秀,普通话也不错,如果不是老梁介绍,很难看出是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藏族干部。寒暄了几句,得知他名叫“达次”(达瓦次仁的简称,藏族同胞一般没有姓氏,许多人的名字中首先冠以出生的时间,再加一个吉祥语,达瓦意为星期一,次仁是长寿),当天的晚饭和此后在亚东的行程都是由他陪同。游览东噶寺时,我与达次局长、寺庙的老住持照了一张合影,至今保存在我的相册里。
亚东,藏语叫“卓木”,意为“急流的深谷”。从地图上看,在中国西南边陲,亚东就像一只伸出去的犄角,深深地嵌入锡金、不丹之间的缝隙中,是西藏最便捷、最重要的对外通道,犄角尖南面是印度。19世纪末,英国人就是从这里侵入西藏,沿帕里、嘎拉、江孜,占领拉萨,并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开放亚东为通商口岸。地名也是因为英国人的缘故,逐渐叫成了现在的“亚东”。此后,亚东的商号越来越多,贸易越来越繁荣,逐渐发展成为西藏最重要的物资进口中心和中印贸易的主要陆路通道,被誉为“西藏小香港”。曾经在一个资料上看到这样的信息:20世纪初,亚东口岸的年交易额达到上亿银元,占当时中印边境贸易总额的八成以上。1959年平叛时,达赖也是从这里逃出国境、进入印度的,从此一直流亡国外。从这以后,出入亚东就有了很多限制,商业也逐渐萧条。1962年的中印边境冲突发生以后,中印两国相继撤销了原边贸市场的海关等机构,交界处的乃堆拉山口两端由两国军队分别把守,边贸通道被铁丝网隔断,自此这个通商口岸关闭了40多年,亚东这个热闹非凡的边陲小镇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后来,随着两国关系的缓和,中印逐渐达成协议,亚东口岸于2006年7月重新恢复边境贸易,亚东又逐步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这已经是我们离开西藏5年之后的事情了。
到达亚东的第二天,我们吃过早饭就匆匆赶往东噶寺,“东噶”是藏语音译,意思是“海螺”。出亚东县城向北20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东噶寺。史载,东噶寺始建于十六世纪初,是扎什伦布寺的属寺,也称“东噶•扎什伦布寺”,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不过,原寺早已损毁,现在所见的东噶寺是1982年在旧址上重建的,规模不是很大,整体布局类似内地的四合院。1996年4月16日,东噶寺被西藏自治区政府公布为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出于对援助省份和县教育局的尊重,东噶寺的老主持亲自出面接待了我们。老人家七十多岁了,一头银发,背也有点驼了,不过腿脚还很利落,引领我们游览了整个寺庙,楼下楼上,爬了很多台阶,没有丝毫的倦态。
寺内的大殿坐西朝东,分上下两层。一楼为八柱经堂,供着很多佛像,主尊为强巴佛,高约3米,另外还有释迦牟尼、金刚持、阿底峡、莲花生、宗喀巴以及亚东本地的一些活佛的塑像。经堂四周绘着许多色彩艳丽的壁画,题材以释迦牟尼的生平和佛教故事为主。
二楼右侧第一间便是当年十四世达赖住过的房间,墙壁上挂着许多相框,其中,有毛泽东主席写给达赖喇嘛的亲笔信,《和平解放西藏十七条协议》的副本,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大会的照片,中央代表团团长陈毅、副团长张经武向达赖、十世班禅介绍中央代表团赠送给大会的礼物和粮食种子的照片,十世和十一世班禅的照片。
二楼还有一间房子,是当年达赖喇嘛与张经武将军的会晤室。在这里,1951年7月,中央代表张经武将军和达赖在寺内举行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会晤,寺庙也因此闻名遐迩。因此,在寺庙门口,还专门立了一块“会谈碑”,至今保存非常完好。会晤室的墙壁上也挂着许多相框,保存了不少有价值的历史资料。
参观东噶寺,使我们对西藏和平解放前后的历史轮廓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1950年10月底的昌都战役,张国华军长率领的十八军一举击垮了藏军主力,给西藏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之后,16岁的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亲政(按制应该是十八岁,尚未到龄,事急从权),不久便悄悄地动身前往边境口岸亚东,旅居东噶寺达8个月之久。为促成和平解放,中央人民政府赴藏代表张经武将军和中共西藏工委宣传部部长乐于泓一行,从北京出发,一路辗转香港、印度、锡金,历时一个月到达亚东。1951年7月16日,张经武将军在东噶寺里会见达赖,面交了毛泽东主席的亲笔信及和《平解放西藏十七条协议》的手抄本,宣传了党对西藏的政策。经过张将军他们的再三敦促,达赖一行于7月21日由亚东启程,8月17日返回了拉萨。10月29日,达赖喇嘛正式致电毛泽东主席,表示拥护十七条协议,和平解放西藏的计划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寺庙周围的山坡,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放眼望去,满目青翠,郁郁苍苍的。漫步林间,见到的有松柏、杉树、桦树、藏青杨,树种繁多,高高低低,密密麻麻,不管走到哪里,眼前全是树,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一行人紧跟着向导,生怕一不留神迷失了道路。因为气候温润,加之年年岁岁人迹罕至,林中的树木年复一年的长大,枝繁叶茂,高大粗壮,许多树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这里本来就降水丰富,加之茂密的树木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起到了很好的保湿作用,山间的水汽很重。偶有几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入密林之中,又经林中的湿气折射,呈现出氤氲之色。登高四眺,四下里不时荡起白茫茫的雾气,恰似往昔夕阳西下时村头飘荡的袅袅炊烟,耳边仿佛回响起儿时妈妈召唤孩子们回家吃饭时那此伏彼起的吆喝声。面对此情此景,一直郁结在心底的对遥远的故乡和久违的亲人的那份惦念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古人的诗句写得真好,寥寥数语,一针见血,直达人心,似乎是专为远离故土的游子而作的。
从日喀则向亚东开拔前,一位老西藏说:“到了亚东,中印边界的乃堆拉山口不可不看。”游完东噶寺后,队员们心向往之,但无论如何相商,地区教体委那位倔强的司机就是不肯,说是到山口还有四十公里的路程,道路很窄,我们的车子太大,过去了无法调头,回日喀则的路上还要参观江孜的宗山抗英遗址、帕拉庄园,时间不允许,等等等等,列举了一大堆不能去的理由。几位同仁私下里合计着,来西藏一次不容易,亚东更是,今生可能不会还有第二次,相约租个车去山口一游,多数老师赞同,也有几个老师虑及道路艰险,中国和印度双边关系也不是太好,安全没有保障,不愿去或者不敢去,总之,整个团队始终没能达成一致意见。究竟何去何从?老梁和我们几个地市的队长商量了半宿,考虑到出发之前领队就反复叮咛凡事步调一致、不要自由行动,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偏僻藏南边陲,一方面,把几个人不愿去的留在县城似乎有些不妥,再就是前途坎坷、中印两国关系也不是很好,万一出点意外实在没法向领导和队友的家人交代,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忍痛放弃了堆拉山口之行,至今想来仍然觉得十分遗憾,也进一步理解了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无可奈何。
第三天是自由活动,主要内容是逛街。“下司马”是藏语音译,意思为“东边的沼泽地”,亚东境内的两条河流在此汇集,形成了奔流不息、风光旖旎的亚东河,把县城一分为二,当地人称为前街、后街。前街是商业街,中间是一条柏油路,两旁是现代化的楼房,都是商业用房,多是浙江、四川的一些商户在经营。为了吸引顾客,商户们都在店门口摆出了摊位,商品也五花八门,主要经营当地的土特产,雪莲花、红景天、藏红花、冬虫夏草、手掌参、藏式卡垫、藏刀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也有经营服装、餐饮、印度香料的。时间很充裕,我们随心所欲地逛了一圈,买了一些藏红花、雪莲花、红景天什么的,预备着过年回家时馈赠亲友,大多是盒装的,每盒十几元到二三十元不等,价格不是很高,大家都能接受。冬虫夏草也不少,一般是散装的,论斤称,要价一般是每斤七八千元到一万出头不等,大约相当于我们一年的工资收入,价格太过昂贵,实在是消费不起,一般只看不买。后来见一家商铺出售的虫草成色不错,价格也算公道,我还是忍不住买了一两,花去了七百多元--大半个月的工资。前几天,看网络、电视等媒体报道,近年来一些名贵中药材的价格一路飞涨,其中首屈一指的就是冬虫夏草,已经涨到了每公斤20多万元,比黄金还贵许多,真是不可思议。
出乎意料的是,街上竟然还有一个新华书店,门面不大,入内却令人大开眼界--在柜台上,赫然摆着一些1980年代初期出版的连环画,并且是手绘的,搁置了近20年之久,有的明显受了潮,个别的还被老鼠啃过,幸而多数品相还不错。其中,有上海美术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红楼梦》、1985年出版的《朱元璋演义》,天津美术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画皮》,都是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在内地,除了收藏品市场,多年前就已经绝迹。熟悉连环画的人们都知道,手绘的比电影剧照要强之百倍,二十年过去,一些美工已经声名鹊起,跻身中国美术协会,甚至地位更高,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受时代的影响,我自幼酷爱连环画,那时称之为“小人儿书”,每册的价格不过几分钱、一两毛钱,但农村孩子家里条件都不行,整套整套地买谁也负担不起,小伙伴们只好你买一本,我买一本,满村的孩子互相借阅,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往往都翻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甚至下落不明。二十年之后,竟然不期而遇如此完好的版本,令人稀罕得爱不释手,就每种买了一些留作纪念。《红楼梦》(共十六集)最多,淘了七八集,每集选了一两本;《朱元璋演义》(共20集)只淘了《徐达拜帅》、《师徒斗智》两集,每集一本,不过是连续的;《画皮》是单行本,总共七八本,于是一锅端。均不按原价,每册5角,即便如此,还是比邮币卡市场上要便宜得多。在一个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些1970年代版的毛泽东著作,单行本的,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个柜子上。因为年代久远,亚东气候又非常湿润,许多页面已经泛黄,图钉也锈迹斑斑的。一问价格,也是不按定价,要二十元一套。思忖半天之后,我终归觉得物有所值,撺掇几个爱书人不辞辛苦地免费给人家分门别类地码好,尽量挑选品相好的,每人拿了一套,大约60册,一直视若珍宝,束之高阁。
后街都是当地的民居,碍于语言障碍,风俗不同,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招惹是非,我们就只是沿着大街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虽然仅仅相距几十公里,但这里的建筑与帕里镇风格迥异,帕里西藏大部分地区无二,一般是土石结构的平房,此处都是上下两层的小木楼--境内主要是森林,不缺木材,底层为客厅、杂物间和厨房,上面住人,类似黔东南的苗家建筑。家家户户的门窗、栏杆和屋檐上都有精美的雕花和彩绘的图案,一路走来,一家赛一家的别致。尤其可贵的是,雕花、彩绘都是纯手工的,做得相当精细,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色彩缤纷艳丽,令人赏心悦目。房顶却一律是铁皮的,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白光,与我们在日喀则的“寓所”很相似。
我们在亚东流连了两天,17日往回返,在江孜县城住了一宿,次日上午游览了宗山抗英遗址。江孜地处美丽富饶的年楚河谷地,水土肥美,粮食产量占全西藏的四分之一,号称“西藏的粮仓”,是西藏的屈指可数的历史名城、英雄城,国内外知名度很高。宗山矗立在江孜古城中央,山并不高,只有100多米,但周围都是开阔的平原,地势平坦,显得非常雄峻,成为江孜城的一个天然屏障,因为曾是江孜宗所在地而得名。“宗”是藏语音译,意为城堡、要塞,也是原西藏地方政权县级行政单位的名称。一个世纪前,英军入侵西藏,江孜军民誓死保卫家园,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谱写了一曲反抗外国侵略、保卫祖国领土和主权的英雄篇章,从此,江孜以“英雄城”而闻名海内。
后来翻阅资料,对这段历史有了一个较为明晰的了解。1904年3月,由印度侵入西藏的英军从帕里向江孜推进,4月,江孜沦陷。5月,西藏军民发动反攻,从英军手中夺回宗山堡垒,时而防守,时而进攻,取得江孜阵地主动权。7月,英军对宗山发动总攻。孜军民在半山腰构筑炮台,用石块筑起高大宽厚的围墙,凭借原始的大刀、梭标、弓箭、滚石、火绳枪和老旧的火炮,奋力抵御使用新式火器猛烈攻击的英军,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双方一直相持了三个多月,最后,江孜军民弹尽粮绝,宗山失守。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江孜保卫战”。由张艺谋导演、巩俐为女一号的曾经轰动一时的电影《红河谷》,就是取材于这段悲壮的历史故事。在半山腰,至今还保留着当年江孜军民抵御英国侵略军的炮台。于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残坦断壁上的弹孔依然清晰可见,默默地向游人讲述着侵略者当年的暴行,令人义愤填膺。1961年,江孜宗山抗英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游完宗山,按原计划是吃完中饭去帕拉庄园。因为吃不惯米饭,有的队员强烈要求吃面食,进而与司机顶了牛。不成想,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竟然影响了既定的行程,帕拉庄园之行终于泡汤,令人恨恨不已。但应该说此次亚东之行非常顺利,因为,再晚几天,就遇到大麻烦了。我们回到日喀则不过两三天,年楚河流域就风云突变,连降暴雨,河水猛涨,河堤多处决口,日喀则地区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日喀则市区和去亚东的必经之地江孜、白朗两县洪水泛滥,丰收在即的大片庄稼被淹没,许多农舍被毁,包括中尼公路在内的公路交通多处被严重冲毁,整个日喀则地区交通陷入瘫痪,经济损失巨大。虽然洪水对市区影响不大,但是9月1日学校开学后,江孜等地的几个老师被洪水阻隔,无法按时赶回学校,于是教导处只好临时安排其他老师暂代了几天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