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出嫁到闽家湾的时候,各种不适应。
我母亲说:她的娘家比起婆家算是平原,跟父亲结婚开始她崭新的生活,必须战胜那万挂悬崖的闽家洞。
跟母亲同一个地方结婚过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龙会的母亲,一个是高代花的母亲。她们三个到闽家洞上坡(干农活)的时候,首先是被闽家洞的气势吓哭了,然后,退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但是不干活不行,只好一边爬着,一边哭着,正面爬不敢看闽家洞深不可测的沟壑,只好退着爬,干活还得要认真。庆幸的是,她们适应能力很强,两个月左右就跟当地人一样,正常的走在闽家洞的路上了。
我爷爷死于灾荒年岁,我奶奶拉扯着六个孩子艰难度日。母亲嫁到闽家湾的时候,小姑姑和叔叔们都很小,我爸爸是老大,又在外地工作,我母亲就帮着我奶奶把叔叔和姑姑拉扯大,并且帮着他们每个人都成了家。
母亲在自己家里是被娇惯着的,外公拥有很多田地,后来眼看形式要发生变化,外公就把田土交出来了。大集体的时候从来没饿过肚子,因外公是伙食团的主任。从小就没受过苦的母亲,到了爸爸的这个非常贫穷的家里,可想而知,吃了不少的苦。
母亲因为要照顾我们就辞去了卫生员的工作,在家一边干农活,还一边帮左邻右舍的人接生,从不收别人一分钱,哪怕是数九寒天,酷暑高温,深更半夜,只要有人叫她,二话不说,去了一定要等到别人母子平安,她才敢回家,那时候的人都穷,进医院进不起,也没这个意识。有时候,母亲为了守候一个临产产妇,整夜都没合眼。
农民把耕牛当成是命根子,但是,牛一向都是吃草,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到了大年三十大家才有机会吃肉,平常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好了,我母亲在大年三十这一天,都要特意给耕牛熬一锅玉米粥,并且还说,牛好冷,给它吃点热热的粥,也暖和一下,也表示它也过年了。
我五岁那年的某一天,母亲从坡上回家,别人有的已经在吃饭了,但是,母亲还要自己去做饭,我们还很小,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要等着吃奶,那天,母亲心情不是很好,就骂骂咧咧的说我们:为啥不去做饭,就等着她煮来我们吃现成的,正在吃饭的三妈(那时还没跟我三叔结婚,到我奶奶家来玩,奶奶已经做好饭了),把她手中饭的碗扔向我的母亲,母亲没有设防,没有躲避,一碗稀饭正巧砸到了颈动脉上,她一摸,全身都是稀饭,而且还有一块瓦砾在颈子上,流了很多血,她知道事情不妙,赶忙走到队长那里叫队长看,她说:某某打人了,你们管不管?说完,有赶忙回来,坐在一个石头上,血打湿了她的衣服,头也搭下来,没再言语,三妈继续吃她的饭,后来,闽学义从他家吃完饭出来,看到母亲的样子吓坏了,问我奶奶她们是不是不管我母亲了,人都快死了,那时候,家里只有小叔叔一个男子汉,奶奶只有气得捶胸,别人都不愿来抬我母亲去医院,怕她死在路上,后来,大伙商量,愿意来抬我母亲的,就抬脚的那头,说在路上死了的话,挨到头很怕。
到了医院,母亲人事不省,那时候的医院,不接打架斗殴的人,尤其是像我母亲被人打得流血过多昏迷的人,等把担架放下来,有个医生一看是我母亲,她们俩是好朋友,把她也吓坏了,她立即给我母亲办理住院手续,在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下,母亲终于脱离了危险。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身体都很虚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一说话就要发抖。
事发之后,三妈就跑到了三叔当兵的地方,青岛去躲起来,这期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我的母亲,因为我太小了。
半年之后,三妈回来了,买了几个糖给我们,说是不该听信别人的挑唆,请求我母亲原谅,母亲原谅了她,身体完全恢复之后,还帮他们操办了婚礼。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三妈遇到的所有困难,来找到我母亲,母亲都是竭尽全力帮助她。
母亲是一个不记仇的人,她说,把不好的事剪丢了,要记得每个人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