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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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太太躺在房门前石砖铺就的一小块空地上，不，这样说，你们一定误以为她直接躺在地上，怎么可能，路易斯太太身体很虚弱，已经没有力气，她当然是躺在家中的躺椅上。

那把躺椅原本是路易斯先生的，自从妻子患病，身体每况愈下，虚弱无力，路易斯先生每天出门工作前会将椅子搬到门外，在上面铺两层厚厚的毛毯。如果天气不错，他相信妻子会在这里躺上一会儿，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微暖的阳光。

路易斯太太躺在躺椅上，躺椅旁的圆形小桌上有一壶暖茶和小巧的茶杯，这些也是路易斯先生出门上班前准备好的，他希望妻子口渴的时候，随手就能为自己倒上一杯。

路易斯先生爱着自己的太太，路易斯太太也是。她躺在躺椅上，药罐咕嘟炖煮的声音不停响着，在这沸腾的声音中，她想到丈夫为了自己每日奔波……

那天傍晚，全家用过晚餐，工作了一天的路易斯先生正和孩子们在客厅商量周末去博物馆的计划：他希望开车过去，这样快捷又方便；而孩子们希望坐校车同好朋友一起去，他们都大了，更喜欢和同龄人待在一起。

他们在客厅沙发上讨论得正热闹，“啪！”是碗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路易斯先生让孩子们原地待着，自己来到厨房，发现原本正洗碗的太太，此时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橱柜，头歪着，眼睛闭上，左手抓着的湿漉漉的洗碗巾滴着水，地上流了一滩，水龙头还哗哗流着，冲刷着水池中今晚他们晚餐时用过的碗。

路易斯太太的脸惨白，她先生急忙轻拍她的脸，呼唤道：“安娜，安娜，醒醒，你怎么了？安娜，醒醒。”反复喊了几次后，路易斯太太还是没有恢复意识。

路易斯先生紧张起来，他突然想到，电视剧里曾演过有人昏厥时可以掐他的鼻子下方，能让人清醒过来。他用力掐了两下，鼻子下出现红红的一道坑，可妻子并没有醒来。路易斯先生更着急了，他朝客厅里的孩子们大喊：“快，给玛丽德医院打电话，说马上会有一名昏厥的病人送过去急救，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说完，他抱起妻子就冲出家门，启动车子后，一路将油门踩到底。车子急刹在医院大门口，尾气管还正冒着烟，路易斯先生已经把妻子放在了急诊室的床上。

路易斯先生在急诊室外，时而像一头困兽，在走廊的椅子前来回踱步，时而又坐在椅子上发呆。他不明白，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他等待着医生给出结果。

一小时后，医生告诉路易斯先生：“您太太是因心律失常引起的突发性昏厥，这样很危险，长时间发展下去会有起猝死风险，还是尽快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吧。”

路易斯先生开始了医院、家两面忙碌的生活。在路易斯太太眼中，自己的丈夫日益憔悴——白发攀上鬓角，身体消瘦，为了走路时更快些，背也弓了起来。她常在丈夫忙碌时，无声地淌下泪水，当丈夫询问她：“今天感觉如何，隔壁病房的小男孩有没有来找你要糖吃？”她抹掉脸上的泪痕，微笑说：“当然来了，不过，他今天也给我带了礼物。”“是吗？是什么，来让我看看……”他们聊着天，说着令人快乐幸福的话语。这些语言让人在片刻中忘却悲伤。

医生请路易斯去办公室，与他说：“您太太的情况不大乐观，现在能治好她的唯一办法是做心脏移植手术。她已十分虚弱，随时有生命危险。可是等心脏源要看你们的运气，找到适配的心脏源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路易斯脑子里不停重复着几个字：找心脏源，找心脏源……推开病房门，太太竟然坐了起来，她斜靠在床头竖起的枕头上，面色苍白，嘴唇乌黑，上面有翻起的干皮。“我想回家，今天就想回家，我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让我回家吧，我讨厌这里。”路易斯太太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又渐渐虚弱下去，说这几个字也让她大费力气。

“我们不能走，你的病已经有好转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路易斯先生注意着自己说话的语气，他要让自己说出的话令人相信。

“不！别骗我，我都知道了，我的病根本治不好，我要回家，为什么不让我回，难道你们不要我了吗，要把我抛弃在这冰冷的，充满消毒药水和死亡气味的医院？”路易斯太太深知丈夫不会这样对待她，她要激他。她要回去，最后再感受一段家庭温馨的时光。她不能让自己把整个家庭拖垮，她决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太太频繁情绪激动地吵闹，只会对她已是苟延残喘的心脏造成更大伤害。无奈，路易斯先生在咨询了医生之后，同意接妻子回家疗养，并填报了心脏移植手术的申请，等待合适的心脏源。

回到家，路易斯太太就对先生说：“我希望你每天正常地上班，回家吃饭，饭后和我们一起聊天，周末我们去草坪上野营……亲爱的，我怀念原来的日子，我们再过那样的生活好不好？”泪水再次滑过她的脸，滴下，落在路易斯先生正握着她太太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布满皱纹的眼睛早就消失了神采，这双颓靡的眼中，一条条红血丝要同泪水一道涌出来。“不能这样，不能让她看出我心底的悲伤，我得鼓励她都在向好，如果我哭了，她怎么能相信。”路易斯先生努力控制情绪，笑着对太太说：“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我想你做的晚餐想得快要疯了。等你好一些，一定再做给我吃。”

路易斯先生请了一名护工白天照顾妻子，自己又开始回公司上班，孩子们每天上学，放学……他努力让一切如初，努力让妻子觉得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

有一天，正躺在躺椅上的路易斯太太请护工拿来一张海报纸和最粗的马克笔。护工拿来后，她坐起身，在纸上写到：“诚征太太，有意请进。”写完后，她看向护工，护工也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深陷的眼窝，瘦削的面颊。“请你帮我把它贴在院子门口的信箱上。我丈夫他们回来的时候，记得拿下来。谢谢你了。”路易斯太太喘着气嘱咐道。

海报被贴在邮箱上，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又黑又大的字，秋天的风吹动它噗啦噗啦响，它无助地在风中摇曳。路易斯太太躺在躺椅上睡着了，睡得很香，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