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里下河沿海地区日照充足,土壤疏松,是远近闻名的棉产之乡,种植棉花的历史有五百多年之久。
村子里种植棉花的田亩叫开荒地,听祖辈说,开荒地原来是一块荒草丛生的野地,到了八十年代,渐渐地,才被村民们开发利用起来。
快到收棉花的日子,奶奶早就缝制起拾棉花的布袋。尖尖的剪刀下,冬天穿的旧衣服,零头布料子,拼拼凑凑,缝缝补补,就成了系在腰间的大口袋儿。棉花田里有沟渠,深深浅浅,一个不小心,拾棉花的人就会被绊倒。有了这布袋子,棉花就如袋鼠妈妈口袋里的宝贝儿,稳当当地背在了身上。
我和小伙伴们比赛着,比一比谁拾棉花的速度快,谁的袋子里更多。可棉花太调皮了,和我们一起捉起了迷藏,似藏在云朵里含羞的云姑娘,静静地躲在棉花包里;还有的没有出壳儿,沉甸甸地压在棉枝上,这不,一阵风出来,摇了摇脑袋,真是可爱极了!
棉花拾累了,坐在开荒地的田埂上休息会儿。“扑通”一声,几个水性好的娃儿,趁着爷奶不注意,只一溜烟的功夫,就跳进了小河,抓鱼,摸河蚌。“呱呱呱”,惊得芦苇塘里的野鸭扑腾个不停。赶着傍晚,还会碰到渔夫放出鸬鹚鸟捕鱼,好不热闹!
拾棉花的季节里,阳光特别强烈,棉花青包晒成了褐色,叶子也被晒得干脆。雪白雪白的棉花一旦粘上落的碎叶片,可不大容易挑干净。等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奶奶把拾好的棉花摊在水泥地上晒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挑着棉花,我凑了过去,拨弄着奶奶干皱皱的手。“挑棉花呀,是个细心活儿,你个小小子可没这么大的耐性。”
卖棉花前,农家人细心挑选出百十斤好棉花,留在自己家里面,以后可以用来弹被子。不必送到几公里外的棉花作坊,村里头老袁就有弹棉花的手艺活,机弦儿声声响,棉絮儿丝丝飞,满麻袋棉花儿压成了方方正正的被子。逢到村子里有婚事,崭新红艳的棉被是姑娘们不可缺少的嫁妆呢。
棉花杆还是极好的燃料。过冬时,一小捆棉花杆塞进灶台里,炖着一锅子肉,香喷喷,飘到屋子外,馋得我们淌起了口水。棉花杆烧起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没过多久,灶膛里就溅起火花儿。小小的棉花杆,温暖了农家人的整个冬天。
爷爷把晒干的棉花装进麻袋里,驼去双溪庄上的棉花厂卖。我嚷嚷着,吵着要他带我一起去。当被问到原因,我却不作声。其实爷爷都知道,我是想等棉花卖了钱,去棉花厂旁边的小店买玉米糖吃。他故意恼道:“天那么晒,温度太高了.....好吧,还不快跟着呢!”
棉花厂里,我看到爷爷在卖给贩子前咬了咬棉花,眯着嘴,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好奇棉花是什么味道。爷爷说,“棉花的味道,是甜甜的。”不信,抓起棉花,咬了一口,“爷爷,你骗我,哪里是甜的!”
当读到《平凡的世界》里的“金家湾的人眼发红,手发痒,心里像钻进了许多毛毛虫”,想到了爷爷咬棉花的那一幕。庄稼户舍不得棉花,打完公枝,打驱虫的农药,拾棉花,挑棉花,忙活了大半年,这不才有了个好收成。
听说开荒地被城里来的养羊大户全部承包,棉花田里盖起了羊圈。村民们农忙时种庄稼,闲时帮衬着养羊,年纪轻的大多出去工作了,种棉花自然也成了过去。
现在想来,那些开荒地拾棉的日子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