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3)一根导火索
2)公安打来的电话
七月流火，一点都没错。
位于左岸市近郊农村的石头房村，笼罩在热气蒸腾的骄阳中苟延残喘。
村子北街中段的张乐乐家，刚吃过午饭，奶奶正在厨房里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放到白陶瓷水池里准备刷洗。
她是个体型偏瘦的老太太，花白短发，个子不高，五官看上去精明干练，眼睛里随时一撇，都有可能飞出刀子的感觉。
可能是天热，她没有系围裙，身上穿着灰底乱花的短袖套装。
这种大面积花纹的图样，在农村老年人中间很是流行。(好像衣服的主人从没见过花呀朵呀的，现在老了，要把前半辈子没有插上头的花，一次性在衣服上印完，方不负来世上一遭。)
天太热，虽然窗口下案板上的电风扇，在冲她殷勤的摇着头扇风，但依旧没有挡住汗水往外涌。
风吹到的地方凉快一下，没吹到的地方汗水很快又冒了出来。
“唉！真是没办法！”
乐乐奶奶吊着脸，没有好气的把水池里的锅碗瓢盆，弄出哗啦哗啦，咣当咣当的声响来，以宣泄心头郁积的不满。
水池的位置在门口，在水池的左手边，是一个地锅灶。
(虽然说家里已经用上了煤气，但冬天有柴时，还是会用上地锅灶的。用地锅作的饭，还是比煤气做的好吃。乐乐奶奶和村里同样年龄的老太太们一直都坚信。)
现在夏天了，天气太热，地锅灶暂时不用，灶台正好让她放闲杂东西，挺方便的。
洗好的碗筷，都像市场上待卖的货物一样，排着队放在地锅灶台上。
洗完水池里的餐具，乐乐奶奶转过苦瓜一样的脸，把桌子上的剩菜，往靠着里面墙的白色格力冰箱里放。
这个冰箱，可是她在古城的大儿子，专门给她买的。
想起大儿子，像饥饿的人看着倒进泔水的美味佳肴，老太太的脸，吊的更长了。
她的大儿子，可是个能干有本事的人，不仅在古城那个大城市娶了城里媳妇，还买了两套房子，两部汽车，生意也做的很好。
按理说，自己可以去跟着他们享几天清福了，可是老二那不争气的东西，到现在还扔个孩子在自己这里。
不管吧，是自己亲孙子，管吧，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媳妇都说过好几回了，要接她去住几天。可是自己去住，把孙子带去总不合适吧？
她的眼前，出现了大儿媳那带着城里人甜蜜味的声音，“妈，你就来住几天嘛，让俺也尽点孝心不是。”
只是，那个夜叉婆一样的小儿媳妇，天生的后娘，黑心烂肚的，才不会管孙子呢！这不，一个星期前，小孙女一放假，那个夜叉就浪着带孩子一起去找男人了。
乐乐奶奶越想越憋屈，手一用力，冰箱被她狠狠的关上了，发出“啪嗒”一声重重的声音。像打在小儿媳那张讨厌的脸上。
老太太不由心里长叹，“唉！命苦啊！忙了一辈子了，老了老了还要守着锅台转。啥时候才能清闲的坐着吃一碗现成饭呢？”
心里一烦，感觉更热了。身上那大团乱花的衣服，被汗水沾在身上了，粘乎乎的，难受的很。
“奶奶，电话。”
隔壁正屋的空调房里，传来孙子乐乐的叫声。
听到孙子的声音，乐乐奶奶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从他妈离婚后，他就跟着自己。后来又怕他受后妈的委屈，一直跟到现在。
谁知道，那么大的孩子了，一点事都不懂，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玩游戏，作业也不作，骂也骂不改，真不让人不省心。
只恨不能把他的心思拿出来，用手捋捋顺。
听孙子说有电话，她没有好气的抬头冲着隔壁嚷嚷着回话。
“你先接一下！”声音有点像带裂纹的锣音。
“是小悦妈妈的，我不接。”
老太太心头不快，烦什么，来什么。那个夜叉婆咋会给自己打电话？哼！不管她！
气哼哼的拿着抹布，自顾自在桌子上用力的擦着。
小悦，是小儿子的女儿，她妈妈，也就是让自己恨的牙疼的夜叉婆，是小儿媳妇。
自己这两个儿子，大儿子什么都好，作什么都顺。可是这小儿子，什么都作不好，作什么都不顺。
就在乐乐三岁上时，他妈妈离婚走了，小儿子再娶的这个媳妇，和乐乐的妈妈可是不能比。
人又厉害，作的东西又难吃，像喂猪一样。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把乐乐带到自己身边，否则，保不准哪天，给那后妈虐待死呢！
“奶奶…………电、话、又、来、了！”
乐乐在隔壁扯着嗓子，懒洋洋的叫。
“来了！”
老太太没好气的回答，心里骂，催命的催，有啥事来给我打电话？你们自己开心的时候咋不带上我呢？黑心烂肺，不得好死。
她一边嘀咕，一边离开厨房，推开了隔壁正屋的门。站在右边门后的空调，讨好的送一股凉气给她，让她心里舒服不少。
屋子上首的红色长五斗桌子上，喜羊羊与灰太狼正在电视里扯皮，声音叫的老大。
孙子乐乐，正光着膀子，躺在右墙下的红实木沙发上，一只脚向上伸到沙发靠背上，乐滋滋的看着灰太狼的狼狈像笑呢！
身边堆着零食袋子，书，以及乱七八糟的杂物。两只深蓝色的人字拖，在白地板上东一只，西一只。
“像个猪一样，不会好好坐着看？”老太太习惯性的唠叨着，朝桌子上充电的手机走过去。
“喂？喂？”
电视的声音太大，盖住了电话里的声音。她生气地扭头冲孙子大声说:
“声音小点！吵死了！听到没有，声音小点！”
乐乐赶忙用手从屁股下摸出遥控器，把音量调的小了点。
“喂？”
老太太对着电话说:
“好了，你再说一遍，刚才没听清楚你说的啥？”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好，我是南京市浦口区公安局的民警。请问？你是李兰花的婆婆吗？”
“是，是，我是。”
“我现在用的是李兰花的手机给你通话…………”
“哦！那你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她干啥呢？”
“哦，是这样的，你不要着急，耐心听我说完。”
“嗯嗯！”
“你儿媳自杀了……”
“啊？？”
“被我们发现送进了医院，正在抢救。我们在她的随身携带物品中，找到了她的遗书。”
“啊。…………那？…………”
“目前，根据遗书证明，她的死因与你有直接关系。”
“哪有？哪有？胡说八道！怎么会与我有关系？我啥都不知道！我真的啥都不知道！老天爷啊！呜呜呜”
“喂！喂！请你安静，不要着急。目前她尚在昏迷中，请马上寄医药费三千元，到所在医院账户，我会把账号以短信的方式发到你手机上。”电话那头的民警，似乎很温和。
“我哪里有钱？我没有钱给你们寄！”
“请你冷静一下，如果后续医药费没有到账，医院将停药。如果你儿媳死亡，我们会依据遗书为证据，直接认定你为犯罪嫌疑人，请配合，谢谢。”
没等乐乐奶奶再说什么，那头电话已经挂断了。
房间里，只剩下喜羊羊小心翼翼的说话声，孙子乐乐胆怯的眼神，与空调讨好的凉风。
老太太哪里与公家的人打过交道？纵然是个精明人也是一个见识短浅的农村老太太。她的精明，是相对于同村邻里的老太太而说的。
今天第一次遇见这种与人命，公安局有关的事，竟然还是刚刚吵过架的小儿媳。这让她又气又急又不知所措，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死就死，活该，早就该死了。吓啥人来？”
忽然看见奶奶打完电话开始骂人了，乐乐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早已习惯奶奶突如其来的无名火。
他依旧躺在沙发上，睁着无辜的眼神，看了看奶奶，似乎在说，与我没有关系哦！我什么都没作！
老太太并没有看乐乐，气乎乎的把那个黑色半旧手机，重重扔在桌子上，怒斥:
“一天到晚，除了会看电视，还会干啥？吵死了！”
一转身，出了房门。
身后，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房间外的温度，陡然升高，像火烤一样，汗水很快又要出来。
她顺着走廊的楼梯，一步一步朝二楼自己的卧室走去。
自从嫁给老公之后，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后来，两个儿子慢慢长大，大儿子在外面很少回来，即使回家，也是很听她的话的。
小儿子在家里，对自己也是很孝顺。虽然有了那个夜叉婆，但是儿子向来还是听自己的多。
这个家，她是当仁不让的决策者，当权者。
现在，出了这事，跟谁商量？
怎么办？老太太真的犯了愁。
她推开二楼卧室的门，心里依然不知所措。
寄钱吧？心有不甘。那个媳妇，哪里有半点媳妇的样子，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死了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寄吧？万一真的死了，不用说，小孙女又得自己带着了。
还有，夜叉婆竟然血口喷人，说是自己逼死她的。可恨。
咋办呢？这可咋办呢？真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