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酒杯已满，长情唱晚

01

“怎么样，厨艺进步很多吧。”

李加一取开一瓶酒，在方形餐桌对面先倒了一杯推给郑景后，自己才坐下给自己也倒上，示意了下自己先抿了一口。

“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一点准备也没有，你也不愿意去外面吃，就先这样凑合凑合吧。”

“还可以，厨艺练习的还行，可以去米其林应聘主厨了。”

“我也这样觉得。”

李加一夹菜到自己碗里吃着，随意的问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点预兆都没有。”

“也没有很突然，下车不就和你打电话了吗。”

郑景看了一眼李加一，他的注意力现在正在消灭自己眼前的食物上。郑景轻笑了声：“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回来看看也好。”

李加一咽下去嘴里的食物，答眼瞅着郑景：“四年了好吗，不是一段时间！”

郑景没接话，摇摇酒杯，和李加一碰了一个。

李加一心下叹口气，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老大要结婚了，知道吧？”

“嗯，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主要原因。”

郑景想起印象中那个长发女生，有主见有想法，在哥几个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身影，二人出双入对的画面。

笑意便轻而易举的流露出来。

看着正在发呆的郑景，李加一轻声的说道：“是池晓。”

意料之中，郑景露出短暂的错愕的表情，李加一有些不忍心道明事情真相了。

“和嫂子两年前就分了，大家都联系不到你，你可能就还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郑景才平静下来，平静的目光里有些悲伤，深不见底。

“有预料到。”

李加一陪郑景干了杯子的酒，有些不理解此刻郑景的反应，之前郑景是这些人里面最看好老大和冉况况的人了。

所有人都曾说过，老大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况况嫂子的事，你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而这其中又数郑景说的最狠，也最认真。

很想郑景开口继续问，自己也好说明白一些事。但话到嘴边的同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来的一个身影，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的声音。

“好聚好散，缘分到了，就该结束了。”

郑景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李加一，没有要解释的想法。

“秋天到了，叶子要落。隆冬时节，大雪将降。曾经再深的感情现在没了，双方要分开。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郑景端起李加一刚刚倒上的酒，慢慢的喝了一口。

“我能理解。”

世间万物从来都是这样，不管你是挽留，还是放手。到了结束的时候，始终会结束，从来不以人的意志转移。

你选择留恋、怀念、释怀还是痛苦，那真的只是你的事情，对于双方而言，我们就到此，到此结束了。

“我能理解。”

李加一重新给郑景把酒倒满：“喝酒，来。多久不见了，咱俩再喝一个。”

夜已深，窗外繁星灿烂，明月高悬，预示着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

房间里，二人从餐桌吃到客厅。

一个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一个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不知名的综艺节目。

天花顶暖色的吊灯照在一片狼藉的茶几上，酒杯的颜色朦朦胧胧的，有些迷幻。

“明天老大组织了个趴，大家都去。”李加一说话有点不利索，重复了一句：“在本市的老同学基本上都去。”

郑景从躺着的姿势瞬间坐了起来，半开着用来透气的窗户，吹进来的冷风让他的醉意清醒了大半。

他确认自己听清楚了李加一的意思。

李加一没有喝醉，他的酒量自己清楚，那么他后面重复的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了。

自己今天才回来，没有通知除李加一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深夜的风真的很冷，李加一先去睡了。郑景站在阳台，窗户大开着，身后的电视重播着白天的节目。

他看着楼下的方向，彼此界限清晰的路灯，各自照亮着属于自己的范围，没有交集亦没有重合，两两之间有清晰可见的黑暗的鸿沟隔绝开来。从上往下看，就像一朵朵在黑暗中孤独绽放的花。

原来命里注定的东西，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02

犹豫许久的郑景还是决定去。如果没回来就算了，既然回来了还知道了，老大婚前组织的最后一次趴，不去不合适。

何况还是在周末。

郑景跟着李加一到的时候，已经算是最后一个了。

进门后不露痕迹的大致看了一眼，小二十来个人。这么多年，既在本市还能说来就来这么多人，很不错。

嗯，没有意外的人。

“看，这是谁来了。”

李加一把处在自己身后的郑景推出来，嬉笑的看着众人。

有人疑惑，有人陌生，有人思考，有人惊喜。

“老三，你丫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李加一今天和我发信息，说你昨天晚上回来，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啊。”

郑景撇过众人不一而足的表情后，对马肯讪讪的笑着。

“哪有，这不是知道你要结婚了，立马就赶回来了吗。”

“你啊你，是不是我不结婚，你就不准备回来了啊。”

马肯走到郑景旁边，示意大家继续玩。然后和郑景介绍自己的未婚妻，郑景客客气气的叫嫂子好。

李加一绕过三人，加入众人拼酒唱歌玩游戏的队伍中，也是应付大家好奇的眼光，不至于使郑景被围观，如芒在背。

他懂他的脾性，不喜显于人前，不喜无营养的唠嗑，懒与应付人们之间的闲话家常。他替他挡一下，也顺便逃离出自己不太舒服的范围。

郑景对池晓有些过于客气了，那股陌生与疏离感，油然而生，浑然天成。他心里有点不舒服，第一次见冉况况的时候，郑景还是很乐意嬉皮笑脸的拉近关系的。

“没有人了吧，都来了？”

马肯没有注意到郑景的弦外之音，随意的答道，“有时间，能来的都来了，就差你了。”

郑景松了口气，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是轻松还是遗憾的感觉萦绕，脸上是一幅不动声色，冷淡疏离的样子。

他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自己一个人在外飘荡了这么久，猛然看见这么多熟悉的人，有些不适应，看着众人都觉得很陌生。

“现在不差了。”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大概看了一下，这会儿又已经仔细的看了一圈，虽然灯光偏暗，但他还是确定了一些事情，她没来。

郑景拍了拍马肯的肩膀，走过去跟池晓搭话，陌生人之间的拉近关系，他还是懂得，只是不喜欢。

场上记不得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了，在唱的歌是杨宗纬的其实都没有。歌声从许多年前翻山越岭而来，飘飘荡荡，声势浩大。

时光的巨轮碾压而过，匆匆带走了那些曾经熟悉的姓名，还顺便碾碎了年少轻狂。

其实都没有，我们能留下的其实都没有。

从短发姑娘到长发女郎，有人活的越来越精致，生活也越来越自在。自己想要的未来看起来好像都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那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忘了那些故事动人，忘了那些伤害残忍。

郑景举起手中的酒，笑的看不清表情：“嫂子，初次见面。能不能喝酒，喝一个？”

“老三，她不会喝酒，我替她喝吧，行吧。”

李加一站在郑景和马肯的中间，左右为难。郑景以前从来不敢，也不会这样子明目张胆、赤裸裸的要和大嫂喝酒。马肯说话也没这么客气的商量的语气过。

郑景看了眼马肯，在昏暗不明的灯光闪烁下，瞳孔里泛着让人看不懂的神色：“你要替啊，行啊。”

“这一次，还随你。”

话音落，酒杯清。郑景杯口朝下笑笑的对着马肯示意。

马肯深深的看着郑景，没说话，也把酒清了。酒入口的时候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头顶的某处，也不知道那一瞬间在想了什么，只是眼神有些空洞的样子，酒干了时神色也恢复正常。

马肯把杯子放下后，就搂着池晓走到最前面，拿过话筒，笑着说。“今天呢，算是提前庆祝我和晓晓结婚了了，大家玩的开心，尽兴。”

马肯低头看着池晓，池晓也正仰头看他，满脸都是很开心、很甜蜜的笑意。很虐狗的画面，有人起头亲一个，大家也都跟着起哄、郑景突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内心当然也有为马肯的祝福，然而还是有些悲哀，为错过的青春遗憾，为遗憾的人难过。

愿所有的往事此后都只是往事。

往事不须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既然无法携手，那就祝你们彼此真的幸福。只希望，此后人生路长，命运多舛，就别再相见了。

既然留给彼此最后的回忆是美好，那所有的伤害都不该被加冕。

“李加一，咱俩再喝一个。”

03

接连宿醉两天，再醒来的时候，还在李加一的家里。

揉着脑袋晃晃悠悠的去接水喝，李加一已经爬起来了，正在吃东西。一口气喝了两杯水后，走过去坐下，拿过面包片一边吃一边问道，“昨天，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加一嘴里塞着面包，一脸讶异的看着郑景，艰难的咽下去后，“你昨天又喝断片了？真的服了你，你自己那么闹到最后结果你竟然不记得了？啧啧。”

郑景没理他，看着李加一喝了口水，又换口气貌似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吗，你后来喝大了，非要抓着老大去见况况嫂子，拦都拦不住。”

“你还说，你凭什么呢，你凭什么就不要人家了，人家做错啥了，你就不要人家了等等。反正可过分了，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了，最后老大安抚了下嫂子，才跟你出去。我要跟着，被老大喊住了。”

郑景撇了撇嘴，对李加一这么顺口就叫嫂子的行为不置可否。抬起头看着李加一：“没说出来那件事吧。”

“没有。”李加一停顿了下，想想那件事指的是什么，片刻后回到。

“不过，十分钟后，老大给我打电话，我过去的时候，你正抱着树呢，死气白咧的抱着一直说对不起，拉都拉不下来，还非让老大对旁边的那棵树道歉。”

李加一意味深长的看着郑景，郑景借着吃东西掩饰自己的尴尬：“对了，我房子昨天找家政应该收拾好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也不能老在你这蹭。”

“好，吃过饭，送你回去。”

李加一把郑景送到小区门口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说了几句后，歉意的对郑景表示还有事，就不陪着上去了。郑景点点头，示意他有事就先去忙。

等李加一走远了，郑景一个人循着记忆也找到了自己的房子，打开门进去。还不错，收拾的很干净，和自己脑海里的印象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那些年久未曾有人照料而枯死的盆栽，嘱咐人家清理出去了之外，一起都井然有序。但少了些东西，此刻看起来却是显得空旷的厉害。

郑景把行李箱放到一边，自己又动手把所有的边边角角仔细的清理一遍，再去楼下超市买东西回来把冰箱塞满。

看着还是不太舒服，又去花草市场买了几盆新的盆栽回来，把鱼缸里的水换上，新买回来的鱼放里面。

还有在市场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买回来的小乌龟，此刻正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的熟悉自己的新家。

郑景看着自己重新布置好的房子，不舒服的感觉总算得到了好转。

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了。等郑景洗完澡在出来，已经深夜了，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通明，突然间就有些悲伤起来。

也没心思吃晚饭了，整个人蜷缩在床边，关了卧室灯，床头的台灯调到最弱。

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着，安静极了。整个人无形间渺小的像一颗尘埃一般，心里的悲伤却被突然放大。

被整个世界的黑夜拥抱着，可能也能不算孤独吧。

郑景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月亮悄无声息的升起来，隐藏在云遮雾罩的半空中，不甚清晰。

夜很深了，我好像还是想你了。

04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都不和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不过我和我妈说了，我妈很高兴呢，说中午让我们回去吃饭呢。你现在在哪儿呢，哥。”

大清早被电话吵醒的郑景听着话筒那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些，在等到那边声音总算消停了些后，才说话。

“知不知道扰人香梦是很不好的行为啊。”

“啊，哥，那你做什么香梦啦？”

郑景一下愣在那里，想了一下梦里的场景，香梦？呵呵，阴魂不散的噩梦还差不多。

“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在哪儿啊？”

“我在家。”

郑景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蒙上被子，准备继续补觉，可是梦里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来回游荡，在被子里憋了自己一会儿，也没了睡意，起床洗漱。

刚洗完澡，吹着头发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叹口气放下吹风机，拿过手机去开门。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一猜就知道是你，这不就来给你开门了嘛。”

郑景让过身子，让人进来，自己继续吹头发：“想喝什么自己去冰箱里拿，昨天刚买的，放心不会过期的。”

“知道了。”

“话说，沈让让，你从哪儿知道，我回来的？”简单吹干了头发后，郑景接过沈让让递过来的水，放在洗漱台上。

沈让让喝了两口橙汁，白了一眼郑景，鼓起脸努着嘴：“二哥朋友圈里晒的你们昨天聚会的照片里看到的啊。不过，哥，你回来都不给我打电话的吗。”

这个李加一，还是一样的不靠谱。

郑景赶紧转移话题：“沈让让你今天不上课的吗？”

“今天礼拜天好不好。更何况，大学哪有那么多课。”

“你都上大学啦？这么快？”

“郑景！”

“好啦，逗你了，你现在大二对吧，我知道，记得的。”

郑景嘴上肯定的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确实忘了，这丫头都已经大二了，记得那时候，她好像才高二，一晃四年了。

“饶了你这次了，哼。”

郑景笑着摸摸沈让让的头，“叔叔阿姨这几年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沈让让坐在沙发一角，仰头看着倚着玄关的郑景，嘴角的笑意缓缓扬起：“就是隔三差五的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都觉得我是捡来的，你是亲生的了。”

郑景笑着看着沈让让撒娇的抱怨：“今天，我这个亲生的回来了，你这个捡来的可以哪来的回哪儿去了。”

“郑景，你，哼，我生气了，不高兴了。”

沈让让被郑景堵的哑口无言，生气得抓起沙发上的枕头就朝郑景砸了过去，郑景连忙放下水，轻而易举的把枕头抓在手里，缓步走过来把枕头放在沈让让坐着的沙发旁边。

低下头看着气鼓鼓的沈让让，用力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陪我去挑点东西，中午去看叔叔阿姨。”

“你把我头发弄乱了，你自己去吧，我才不去呢。”

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跟着起身，先一步往外走。郑景从衣架上拿过外套搭在手上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