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出生的爷爷奶奶,他们的爱情或与浪漫无关。婚姻亦应该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干万农民中之一员,人生平淡如水,随风而逝,很少被想起,提及。
每每夜深人静,百无聊耐,失眠之余。便偶忆起他们,时代久远,清晰交替模糊,未尽惆怅。
爷爷是个不当家的庄稼汉,农活也不算行家里手,性格也是直拗,转不过弯,没什么心事可想,沾枕头就睡的那种。奶奶倒是强势鹰派,当家作主,自私小气,没个人缘。一根旱烟袋不离手,爱凑热闹,逢集必赶,那怕一根葱也不买,也要逛上一趟,兜上一圈,否则八爪挠心一般。
按理说,爷爷应该是弱势对象,毫无地位可言。恰恰相反,爷爷尽管事事不及庄人,却在奶奶心里位置最重,奶奶对爷爷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出乎众人意料,至今我亦未得其解,憨人有憨福吧!
爷爷嗓门极大,睡觉呼噜声震耳,不爱洗澡的陋习真不知道奶奶是如何忍受的住。大概是彼时的条件所限,司空见惯,如今人居环境的改善,亦很少有人不愿洗澡了。奶奶烟瘾极大,被窝里浓浓的烟油味弥漫一屋,真不知道她如何忍受,还常常一毛二毛的金钱收买我帮她捂被窝,也算是毒害我这个儿童了。
奶奶扣门到家,吝啬到自己唯一儿子结婚还要去和别人借衣服,一直掌权到临终,才把家底交付我母亲,奶奶有一笔财产的谣言不攻自破,看来全被奶奶吸烟吸掉了。
小时候,我不喜欢奶奶,奶奶好像也不喜欢我,次孙可能对她没有诱惑力。以至奶奶过世的时候,我竟不觉得悲伤,亦并未流下几滴泪水,也许是因为太小,而忽略了那份血脉亲情。
爷爷比奶奶多活了十多年,奶奶过世的第二年,父亲因病去世。爷爷可能怕加重母亲的负担,便离开家去帮人家看木材,做伙夫。农忙时偶尔回来,有时春节也不回来,一个人在外料理自己,一年难得见上几次。
工作后,上班的地点距离爷爷的地方很近,可以常常去看他,劝他回家养老,他总是以自己的身板还行拒绝。卖木材的撒走,爷爷便在桥头卖电视报为生,风雨寒风中总是会见到他的身影,倔犟的脾气磨破嘴皮也说不通。
一年一年,爷爷终于老了,在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回了家。回了家,爷爷好像失去生活的动力,常常一个人端坐发呆。有一天,村里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放下电话的那刻,我泪流满面,默默无语,酸楚悲怆涌上心头。
办丧事的几日,我没有说话的欲望,始终沉默着,脑海中不时浮现爷爷的旧日情景。高中时爷爷送了我一块机械手表,不知道爷爷省吃俭用的多久才攥下这笔钱,应该是爷爷买过最贵的一个物件。
爷爷去世很多年,我都无法释怀,想到爷爷未免伤情落泪。他本该怡养安度晚年,却又老年丧子,他不想拖累家庭而长期蜗身在外。用最傻的方法,委屈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此时我忽然明白生命的质朴,亲情的博爱。
爷爷奶奶经历了新旧时代,社会的最底层,命如蝼蚁,努力争扎于世上,他们的名字早已被外人遗忘,没有墓碑,我之后还有谁会记起。饮水思源,血脉相连,未敢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