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曲忆故人（上）
与此同时，幽幽深夜，红川城的城守府里，楚乔正冥思苦想着抗敌之策。魏军到来之后，便接连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她只能先命令所有的守城将士和秀丽军拼命顶着。
之前奉命守城的分别是程鸢、夏安和曹和，如今程鸢已经逃走，曹和死活不肯动用第二军，却反而让城内的几万民兵前去抗敌，这样的人，居然还配当这城守？实在是太气人了！
还好夏安这个家伙，虽然先前看起来对燕洵不敬，但是此时此刻，却也心系燕北，帮她解决了曹和，调集红川第二军前去守城。
“大人，城里的百姓已经安排他们撤退了。”
“大人，"大人,我们不会赢得,对吗?”
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就见葛奇年轻的眼睛看着她,很平和的微笑:"大人若是真的有信心,就不会让所有的平民都撤退了。”
楚乔没有说话，即使有了第二军三万大军的帮助，但魏军毕竟二十万，听说还有援兵，如此下去，红川城怎么可能守得住？怎么可能会赢？燕洵，你在哪？到底在哪？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大人，殿下，已经放弃燕北了，对吗？”葛奇一脸平静地问道。
楚乔心下一惊，虽然她想过这种可能，可是却不敢去相信，不敢去面对，燕北的燕洵的家乡啊，他曾经躲在山洞里思念的家乡啊，他怎么可能这样放弃？可是，美林关距离红川并不远，燕洵为什么还不回来？
“大人，羽姑娘的手下宋祁风来了！！”贺萧走了进来。
楚乔抬起头来，原本黑沉的双眼变得明亮起来。贺萧神色平和，继续道：“他说羽姑娘会在密林等你去见她。”
楚乔微笑道：“好，那你等我收拾一下，我很快就来。”
七天时间，燕北大军自美林关后便兵分两路，分别攻占夏州和并州。
燕北的将士们从来没有想过攻克一座座城池是这么的容易，就连先前还对燕洵的战略有所怀疑的薛定和全方，都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
属于燕北的鹰旗已经插满了并州，那个胆小如鼠、大腹便便的并州巡抚贾德善带着家属逃窜，结果运气实在太差，碰上前锋大队的追击，差点死掉，现在正被燕北的将士们关在笼子里嘲笑。
“全将军，你觉得殿下为何还不传令回援红川呢？”薛定看着正在一旁静坐的全方，神色凝重地问道。
全方微笑道：“薛将军，你太天真了，你觉得殿下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红川城放弃眼下攻打长安的机会吗？”
薛定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是啊，殿下现在已经带兵攻占了夏州，他们也占领了并州，从夏州再往南去，就是汾州、雍州，如果按照他们现在这种猛烈的进攻，后勤补给跟上的话，这些州郡，不出半月，也会是囊中之物。
那是不是说，燕洵原先说的，会让他们回援红川的计划只是为了安定他们这几个人的心呢？薛定心头猛然一惊，全身颤栗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家人……他的家人还在红川城啊！！……
“薛将军，你相信殿下吗？”全方看着薛定慌乱的神情，淡然地问道。
薛定却默然不语，信？还是不信？他自己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全方的双眼炯炯有神，目光从大帐门口的缝隙里向外遥遥望去。
“我相信殿下。也支持殿下，在殿下回来之前，燕北一片混乱，各个守城的军官明争暗斗，草原八部各自为政，大魏势力割据燕北，民不聊生。可是现在，你看，殿下带领着我们所有人，杀出了燕北，攻占了城池。”
“每一次攻下城池的时候，我都可以听到战士们激动的欢呼，看见他们眼神中胜利的喜悦，巡视的时候，我还会听见他们的欢笑声，听见他们对殿下、主将、副将的敬佩和赞美之语。这一切，都是殿下带给他们的，是殿下带给我们的。所以，无论殿下是不是真的要攻打长安，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他会做出最英明的决策！我会誓死追随殿下！承认他是燕北唯一的王！”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可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那样地充满力量，让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激动起来。
薛定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这一切确实都是燕洵带给他们的。可是同时，他也带给了红川城百姓一场天大的灾难，那些百姓里，也包括他的家人！
燕北的北关草原是以呼伦河为界，与柔然相隔。这条发源于西北部阴山山脉的河流，像一条银色巨蟒般地盘伏在绿色的草原上。
“启禀楚将军，你等的人到了！”
“好，你们在这儿看好他，我去去就来。”楚风连忙起身就往帐外走去。
穆宁珺身穿白色的棉布长袍，披着披风，正站在外面，看见他时，微微一笑。
“小姐，你怎么不直接进去？”楚风一边走过去，一边略带疑惑地问道。
穆宁珺笑了笑，“既然你是一军主将，我怎么能够坏了军中规矩。”
楚风微微一愣，忽然忆起她四岁那年，哭哭啼啼地不顾任何人的阻拦，跑到军营中，一直“风哥哥、风哥哥”地叫着他。当时他十二岁，正跟着父亲征战，保护着他们应该保护的人。可是，自从十三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她那清脆如铃的笑声，看不到她明媚如花的笑颜。
“对了，那个人抓来了吗？”穆宁珺清冷的声音把楚风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出来。
楚风看着她娟秀而苍白的面容，说道：“抓来了，就在里面呢。我们进去吧！”
“嗯！”穆宁珺微笑点头，随他走进毡房，离湘抱着一个盒子，在他们身后跟上。
镇守柔然南部与燕北接壤的南塔帖城的大酋长，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着，他胡子拉碴，满眼愤怒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
这个已经四十八岁的男人，正是阿洛伦。楚风看着他愤恨的眼神，狼狈不堪的样子，打趣笑道：“也难怪阿那镶不肯将女儿嫁给他，都四十岁的老牛了，还想啃嫩草！”
离湘和侍卫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而穆宁珺却仍是淡淡微笑着，说道：“给他松绑吧！既然是和谈，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阿洛仑又羞又愤，这些燕北人，自己还没去收拾他们，却敢抢先来戏弄他，真是奇耻大辱，怎么能忍。侍卫们一给他松绑，阿洛仑便握紧拳头，向着周围的几人挥去。拳头还没来得及打出去，他就像木头人一样僵住了。
侍卫们的长刀齐刷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吓得一动不动。
穆宁珺看着他，说道：“酋长大人，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你实在是太不配合了，非得逼着我们动武。”
阿洛仑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姑娘，白袍披身，精致的五官，美丽的面容，还有她那动听的声音，他这辈子，好像还没有听到过这么动人的声音。
愤怒被他压抑着，阿洛仑皱眉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酋长大人先别急，你先看一样东西吧！”说着，穆宁珺用眼神示意离湘，她抱着手中的盒子来到阿洛仑面前，“啪”地一声打开盒子，并将盒中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阿洛仑。
阿洛仑看着离湘手中的胡笳，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起来，忽然身子开始颤抖，眼角微红，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那看起来只是一支普通的长形三孔胡笳，但也已经很少见了，因为如今的胡笳基本都被七孔筚篥所取代。可是这一支胡笳，在上好的木质管身中间，镶嵌了一块环形的白玉，那白玉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音”字！
阿洛仑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把胡笳紧紧地抱在怀里。多少年了啊！他都记不得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了，居然还能看到这东西！居然还能看到刻着“音”字的这只胡笳！
“阿音！阿音！.......”毡房里不知情的人几乎都惊呆了，那个身形高大但是胡子拉碴的犬戎部落酋长，竟然抱着一支胡笳痛哭流涕！
“楚风！”穆宁珺轻轻唤道，看了他一眼。楚风随即心领神会，对着一旁的侍卫们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诺！”侍卫们纷纷退下，圆圆的毡房只剩下四人。
良久，老泪纵横的阿洛伦终于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泪痕未干的他忽然猛地挥拳扑向穆宁珺，楚风立刻一把拦住他，手中长剑抵在他的喉口，夺过他手中的胡笳，冷冷道：“你最好老实点！”
阿洛伦瞪着穆宁珺，近乎吼叫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支胡笳？是不是你杀了她？是不是？”
穆宁珺并没有被他吓到，只是微笑着说：“酋长大人，我今年才二十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奇诺宝音皇后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杀她？不过她当年被人害死到的确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