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人们比着赛似的起早。你这边刚穿好衣服准备煮饺子,墙西边院子里鞭炮已经响起来了。等第一锅饺子盛好端到香案上,再跑到院里点起大地红时,就感觉没那么响了,没气势了嘛!
起早是为了拜年。家里有老人的,越要起早。刚收拾妥当,拜年的人们便掐着点似的到了。
爷爷在村里颇有些威望:行军打过仗不说,生产队时当会计不用使算盘;十里八乡写信、写状子都来求爷爷的蝇头小楷;还懂得骨科,跌打损伤接骨不收分文。于是,正月里来拜年的就多。单说初一这天,干儿子、同院的小辈、儿孙们,是跪了一拨接一拨,爷爷便笑着扶了一拨接一拨,他可舍不得他们跪太久。
孩子们这一天也有的忙,忙着去看新媳妇。都哪家娶了新娘子呢,不知道也不打紧,跟着人群走就是了。
踩过一家又一家一地又一地的炮仗皮儿,吃过一户又一户一把又一把的瓜子糖后,看新娘子的队伍分成了几拨:
赵大妈王二婶子领头的中老年妇女队,眼睛都在新媳妇的屁股上,讨论的话题自然是谁家的胯骨轴子大,谁家更能生大胖小子。
才过门不过三五年的几个小媳妇更亲近些。她们的眼睛都放在这屋里的家当上面,缝纫机、电视机、洗衣机……一应俱全!还有一进院就看见的那辆凤凰牌女式自行车。这些东西虽说自己也有吧,但眼前的这台电视机好像要大上几寸,洗衣机也是双缸的了,腕子上的手表是明晃晃的“海鸥”牌,到底比自己过门时阔气些……便一边在心里暗骂婆家的抠门与自己的时运不济,一边把抱着的孩子换了换手。
未过门的大姑娘也有来看新媳妇的,她们边跟别人解释“我原是不想出来的,我嫂子非拉上我就个伴”,边打量着新娘子的神态举止,待自己出阁的时候依样学了去。这想法本身隐蔽的很,脸却先红了。
孩子们不管这些,见了糖就装,见了瓜子也装,新衣服兜都装满,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是兜才好。他们交流的话题自然就是谁家有大白兔奶糖,谁家买的大龙虾酥香掉牙,谁家的盘子里橘子瓣糖、酒心糖、软糖又多又好吃……
男人们今儿个可谁都别闲着。按习俗来说,大年初一的午饭都是老爷们儿做。我说这习俗挺好,女人们一年到头忙个不停,也该集体歇一歇。女人做饭讲究细致,精工细活,原食配原汤来化;男人做饭大刀阔斧,大勺放油,大把放盐,做出菜来也见豪爽气,自然也好吃。王朔不也说裹面油炸土坷垃都好吃嘛,可见多放油的妙处。晚上的饭不必说,准是热热白天剩下的;电视节目也不必猜,每个台都在重播春晚。
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初二回娘家,初三小年朝,初四扔穷,既而破五,初六启市,初七人日,初八……你看,正月里的日子过得多讲究,每天怎样过,老祖宗都早有说道和安排。
初五这天开始,一切禁忌破除,所以称“破五”。勤劳的农人们有的这天就开始下地了。这时节下地倒也没有重活儿,踩踩过冬的麦苗看看墒情,盘算盘算空地上种点啥,院里堆起来沤的肥趁着天儿好,过几天就可以拉到地里扬开了……
正月十五,这元宵节一过,年也就算过完了。可不是嘛,瓜子糖早被孩子们“祸害”完了,鲜菜也在一次次招待亲友的午饭里“殆尽”了,年前煮好的肉方也没剩两块了,今天放的“大地红”是最后一挂……还是那句俗话“年好过,节好过,日子不好过”。因为,日子,她长着哩。
年节一完,正月也就算过去了。这样算起来,乡下的正月比城里短上一个礼拜呢。可谁又去计较这个,新的日子又在前头了,抓紧去奔个好年景吧。
文|刘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