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长大后自己会有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怎知也有了软肋。
我父母曾说,他们不爱对方,但他们不会离婚,因为在这个家里,有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正地相爱,也许他们互相爱着对方,只是不喜表达。又或许他们的爱情早已在被平淡无奇又琐碎的生活里磨灭了。但我知道一件事,那个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存在,是我和妹妹。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在亲情面前会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会将两个并不怎么相爱的人牢牢地绑在一起。
上个月,我妈住院。手术前,她对我说了好多话。她说,如果家里再富裕些,我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能走的更远,能变得更优秀。
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在我印象中,她是一个不善言辞,却把对我的爱融入到生活中。她不会叫我宝贝,有时会叫我小名,但更多的时候直接叫我的名字。可她也会在我起床时为我准备好早饭,在睡前为我调好闹钟,餐桌上总是出现我喜欢的那几道菜。
所以当她对我说这句话时,我猝不及防,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哽咽着说,“你们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我想,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大概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三个词了。它们都与失去有关,但从未真正失去。
一直以来,我最害怕的两个字,便是“失去”。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害怕他们一去不返,不要我了。再长大些,害怕父母离婚。再后来,害怕身边的亲人离世。
身边的朋友特别不懂我为什么那么想要毕业,想要赚钱。
我说,毕业后,我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说,我怕当他们彻底老去的时候,我依然是这个不成器的样子,我怕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反而成为他们放心不下的牵挂。
小时候,我问过我妈一句话,我说,“如果你们当初不生我的话,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好很多。”
我妈摇了摇头,“要是没生你的话,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那时我才理解父母为什么每天可以那么早起床,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责任和担当。
四月份的时候,爷爷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它可以随时夺走我身边人的性命。它是如此残酷无情,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在我逐渐变得强大却还未真正强大之时,带走我身边的人。
那个时常会往我衣兜里悄悄塞钱,问我在学校里过的好不好,用家乡话叫我小名的人在我还未真正长大时就走了。
我再也不能陪他去药店买药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再也看不见他了。
上坟的时候,我跪在坟前哭着说,“爷爷,如果长大是以失去作为代价,那我可不可以拒绝长大。”
但我知道不能,在这世间得到一些东西,总以失去一些东西为代价,正如这世间的人无法拒绝长大,变老,离世,一个人来到这世间,也总归是要离开的。
与长大这两字相比,孤独二字竟显得人情味十足,将孤独两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而长大这两字却是孤独的连偏旁部首都没有。
小时候只要得到一颗棒棒糖就觉得很开心了,可现在明明能买到很多糖果,却再也尝不到小时候的那种甜了。长大了,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心里装满了苦涩,糖的甜味已经无法填满心中的苦了。
后来,我发现,小时候的玩伴渐渐的不再联系,有时在街上碰见,也只是互相打声招呼,转身便走。我不知道是时间的原因让我们越来越疏离,还是因为我们长大了,不再习惯吐露心事。但是,我真的很怕有一天我们再次碰面,想要打招呼时,却在脑海里想了许久对方的名字。
好友说,那个十五岁说爱她的男孩,现在已成了别人的男朋友。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对别人来说仅仅只是六年的光阴,而对她而言却像是一生的时间那么长。
她说,她以前特别喜欢吃烤红薯,可后来因为某个人某件事不喜欢吃了。总觉得烤红薯里面承载着他们的回忆,可如今那个人不在了,烤红薯也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味道了。
“失去”最大的痛苦在于,当你还沉浸在拥有的喜悦中,它就已经离开了。人类最大的痛苦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因为害怕失去,我从来不养小动物。我知道它们不能一直陪着我,我无法接受它们的离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因为害怕失去,我开始变得碰到一点挫折就把自己变成不堪重负的样子,遇到一点不开心的事就觉得是世界末日,碰见一点不确定性就觉得前途暗淡无光。这大概都只是为不想失去而放弃找的最拙劣借口。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人有生老病死,东西有保质期。
既然有些事情无法改变,那么在保质期内吃完食物,在亲人在世的时候时常陪伴左右,在拥有时好好珍惜也许是弥补心中遗憾最好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