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不幸的孩子
一九七二年秋末,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月亮已经完成当天的使命,隐到了大山后面,太阳还没起床,大地还淹没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伸手不见五指。3326厂单身宿舍一名女工,天不亮走进十几米以外的公用厕所,用手中的电筒将十几个蹲位扫视一遍,选定一个蹲位走过去,准备寻找一个干净合适的位置,在微弱的手电光的照射下,忽见一蹲位的斜边上及下面的粪坑里,有许多满是血迹的卫生纸,心中疑惑,不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急急的完成小便,慌忙提起裤子边走边穿,走向厕所外的粪池边,用电筒的光柱在粪池里搜索一遍,只见一个蹲位的下方有一个好似小孩的人头漂浮在粪水上面。
女工大惊,随着一声尖叫,跑回宿舍叫醒了同室的同事。大家一起奔向厕所,此时东方开始发白,隐隐约约能看见孩子的背部和那黑色稀稀拉拉的头发,漂浮在粪水上一动不动。
此时也有男生出来上厕所,看到了这一幕,立即叫醒了所有男生,同时跑到保卫科长家报了案。
保卫科长立即通知了科里其他人,他们来到事发地点时,天已经大亮,一缕阳光从山头上穿过云雾,斜插过来,厕所周围的一切及粪坑里的小孩清晰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小孩被打捞上来了,身上的粪便掩盖不住他圆圆的小脸和黑黑的头发,肚子里的粪水让小孩的肚皮鼓得圆圆的。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天啊,还是一个男孩!”
“孩子的妈妈是谁啊?她怎么这么狠心呢?”
“这孩子太可怜了!”
保卫科科长和他的几个保卫干事,以及在场的大多数人同时都在搜索着自己大脑里的信息,想从中找到孩子母亲的蛛丝马迹。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班长耿祖发带着全班人到六、七百米以外的一车间,用手推车搬运一车耐火砖,沉重的耐火砖的压力下,车轮滚动时,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大家轮换着推车。
副班长阿英和思怡两个女的只象征性的将手扶在车的两边,真正使力的是几个男的。
耐火砖拉到热处理班工房,已是早上九点多钟,刚刚卸完车,车间办事员走了进来,走到耿班长面前小声说道:
“厂里要对所有女工检查身体,通知你们班所有女工马上都到医务室去。”
阿英一声不吭,跟着班里其她三个女工来到了医务室。
“阿英,到里屋来。”医生直接点名要阿英第一个检查。
阿英慌乱的跟着医生进了里屋,医生正准备叫她脱衣服检查,只见她浑身发抖,羞愧难当,忍着极大的痛苦,带着哭腔说道:“不用检查了!”说完放声哭了起来。
在门卫等候检查的另外三人听到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疑惑,医生走出来告诉三人:“你们回去上班吧,不用检查了。”
医生将阿英带到隔壁一间办公室,两厂的保卫科长早已在此等候了。
阿英见到两位科长,强忍住不再哭出声来,两眼不敢直视对方,用手巾不停的搽着脸上的鼻涕和泪水,等候对方的发问。
“叫什么?”
“阿英。”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第一个给你检查身体吗?”
“知道。”
“那你就说说吧,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呜……,我……我把孩子生……生在厕所里了,呜……是我亲手杀了他!呜……”
“孩子的父亲是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阿英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和身心的疲惫,埋着头,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讲述着自己噩梦般的经历。
她进厂时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最佳时间,她不想放弃这次进厂的机会,只好将年龄改小了五岁。
从贵柴培训回来不久,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三三二六厂的一位转业军人,他已近三十,当年应该算是未婚的大龄青年。
只见过几次面,两人就确定了终身。
工厂对大龄青年有些特殊照顾,因此他也和其它大龄青年一样,一个人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
一年前,她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两人开始同居,每周六下午一下班,她就急急的走出工厂大门,走过隔壁三五厂修建的跨越翁城河的一座人行桥,穿过一个小村庄,走完大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二六厂。
有了身孕以后,她有些慌乱的对他说:“怎么办?我还有一年半才能转正,厂里知道了会被开除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到医院打掉孩子。两人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她在房间里使劲跳,两人到附近的猪头山,看见一个坎就爬上去往下跳,几个月下来,肚子里的胎儿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一样,就是不肯出来。
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肚子像一个气球,被人慢慢的往里打气,渐渐的有了外形,这可怎么好?
她到商店买来七尺白布,用剪刀剪成两条,一圈又一圈的使劲缠在肚子上,企图将肚子压平。
这正是所谓的急中生智,即是人在着急的时候产生了智慧。这智慧让她想出了掩人耳目办法。
着急之下采取的措施居然瞒过了全班同事,她照样每天上班下班,弯腰做事,做广播体操也一节都不落下。
胎儿的生命力也实在是强大,他居然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在他母亲和常人一样的工作环境里,他顽强的活了下来。
在这艰难的内外环境中,他还是长大了,感觉母亲体内的环境已经不能满足他生存的需要了,他要出来,换一个环境,像普通的婴儿一样的生活,享受母爱,在阳光下快乐的成长。
然而出生竟成了孩子的一个噩梦,他以很快的速度离开了母亲的身体,母亲像拉大便一样的把他拉到了粪坑里。
他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还来不及苦喊一声,就掉进了粪池里,粪水很快把他呛得七孔出血,他没闻到母亲的奶水味,小肚皮里却被灌满了粪水。他生死同日,生日也是忌日,享年只为零岁。
孩子没了,可他的魂还在,在大地的上空徘徊,他发誓,下一次投胎,一定要找一个安定和谐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