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曾经说过,陆小曼是北平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照片上的陆小曼清雅秀丽,素衣含笑,眉眼之间是如水般的清澈,低头看书的样子娇美而透明,穿越了喧嚣,拓印了宁静。
原来这便是烟雨朦胧下的名媛,便是民国时期的绝世芳华。
陆小曼出生名门,父亲任财政部司长,母亲是大家闺秀,她的出生就注定受到这独一份的荣宠。她身处于一个特殊的年代,各种思想交织碰撞,她是名媛、是画家、是翻译家、是徐志摩的妻子,是郁达夫口中“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
遇见徐志摩前的陆小曼,是无忧无虑的。母亲送她去学习古文与丹青,她可以熟练运用国画技巧描摹油画,她弹得一手好钢琴,说得一口流利的外语,曾经还在外交部任职过翻译。更是在所有人的艳羡下,嫁给了当时前途无量的王庚。
婚后的陆小曼并不幸福,她与王庚聚少离多,共同话题也相当稀少,如同理查德耶茨所说,孤独就是你面对那个人,他的情绪和你的情绪不在一个频率上。
陆小曼和王庚的情绪全然不在一个频率,一个天真烂漫,热情似火,如娇嫩的花朵,需要人疼惜与照顾,一个做事井井有条,按部就班,虽然是一个绝好的男人,但却不是一个可以谈天论地的灵魂伴侣。
也许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快乐地过一辈子,可生命却让她遇见了那个人。
遇见了徐志摩以后,本来单纯又简单的人生无法抑制地飞扬起了色彩,就像阳光下的尘埃,那般自然而张扬。圣经上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那一眼之间,可是万年的期盼?被冷却的时光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落日下的忧愁不再只有悲伤,而是添了一抹迷醉,暖了她的心扉。
当时的年代,封建思想刚刚解禁,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将爱情奉为信仰,亦有无数人不肯初尝人事风霜,这也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赞成徐、陆,就有同样多的人反对他们。这也注定了陆小曼在得到这份爱时,势必也会面对世人的指责。
那一年,花落春泥,杜鹃啼血,两人的爱情让当年“北平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变成了众矢之的。接下来的事情如我们所见过的每一本爱情小说,阻力越大,两人就越想在一起。即使前方的道路尚未光明,汹涌的浪涛也无法湮灭两人的热情。匆匆的光阴里蕴藏着纯粹的期待,彼此的眼神里满是世间的温情与暖意。
我一直认为,徐、陆二人志同道合,灵魂相契。他们都是从骨子里渴望着刻骨铭心的爱,渴望着即使时光远走,爱之余香也在空气中久久不会弥散。所以,他们才会相遇,才会在流光中找到另一个自己。他会做情诗,她会描丹青,她爱看那些阴晴圆缺的戏码,他懂她肆意而张扬的挥霍。他曾在翡冷翠写下过关于她的诗,她为他开始写下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后,陆小曼为了与王庚离婚,不惜打掉了腹中胎儿,从此以后无法生育,还落了一堆严重的后遗症。这是她造的因,此后她将用一声去承受这份果。在王庚的理解下,陆小曼终于与之离婚。而陆母为证女儿名声,提出了让梁启超当证婚人。
阅人无数的梁启超自然看得见徐、陆二人之间的矛盾,所以他才在婚礼上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来。但那时沉溺在新婚喜悦,爱情开花结果的二人并未领会,他们终于可以面对着彼此说出心底的言语,不用再在孤单的夜中祭奠从指缝间流淌而过的年华。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是只有情爱,还有生活。
陆小曼的娇嗔在徐志摩眼里是情趣,在徐家二老眼里是矫情,陆小曼的生活作风同样也被二老看做奢侈,在陆小曼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二老就收拾东西离家,去了张幼仪那里。
而陆小曼的排场究竟有多大?
据郁达夫的夫人回忆,陆小曼住的洋房每个月租金约一百块,出入有私人汽车,她的佣人很多,有司机、厨师、贴身丫头,而陆小曼本人挥霍无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从来不管多少钱,需不需要。
陆小曼不赚钱,那么这个光荣的任务只能由徐志摩完成。他爱小曼,对她一而再地纵容,为满足娇妻的生活,他奔波于各个大学,甚至听说他去做了房屋的中介。当年下了重注的爱情,渐渐消磨了他的诗性,而他要的不是奢侈的生活,他要的是生活的诗意。
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来愈大,陆小曼曾经抱怨过徐志摩是诗人,说他憧憬的爱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一旦结婚,幻想就会泯灭,那么生活就成了白开水。
其实她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热情烂漫,肆无忌惮地挥霍年华,在梦与醒中游走,她可曾想过相爱容易相守难,她可曾想过两个人过一辈子,是需要“磨合”的。
大多数人认为陆小曼“自我”,可我更认为她是“惟我”。自我从来都不是自私,自我是“我”发自内心找到了一种“内核”,这里面包括了我先天被赋予的,且能优先拥有的资源,也包含我后天被教化的,自己选择分析后选择的一种价值观。
而“惟我”,倒像是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中记录的那个“不知道该怎么进入世界”的年轻诗人。这种状态是否是人的一种“幼态持续”?人走不出他的幼年期,他的世界里小的只有一个“我”,从而不知该如何缩小自己,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宏大的世界里。
陆小曼显然是后者,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肆意又洒脱,绚烂又挥霍。
直到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雾霭愈来愈浓,最终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翁瑞午的出现这么得恰到好处,理所应当。陆小曼的身体是极差的,翁瑞午会推拿,能减轻她的痛苦,陆小曼和他的交往中还染上了吸鸦片的坏习惯。
不知徐志摩回家时见到那个满腹才情的女子在吞云吐雾时,是何种感觉?即使彼此深爱着又有何用?飞蛾扑火的劲头早已在点滴的相处里被消磨殆尽,纵使有千万情丝,又当如何?
徐志摩北上发展,陆小曼固执地留在上海,徐志摩只得多次往返于两地,一次争吵后,徐志摩赶飞机去听林徽因的演讲,从此,诗人的生命永远静止在了那里。
世人的谴责铺天盖地而来,作为未亡人的陆小曼心中作何想法,无人可知,他们在谴责之时,恐怕也无心理会这世界上最伤痛之人是谁。
从此以后,陆小曼的生命也似乎静止了,当年那朵娇艳的花,似乎一夜之间就败了。她从此后半生素衣,从不交际,致力于整理徐志摩的遗作,她唯一的愿望是跟徐志摩合葬,只可惜也被徐志摩的儿子拒绝了。
纵观陆小曼这一生,她不甘愿做一个只享受风光的名媛,却也不愿做一个只有爱情的平凡女子。她热情,又冷漠。她才华横溢,却又娇懒虚荣。就是这样一个人,经历了这样快乐又痛苦的一生,让人们看到了一种有血有肉的可贵。
谁的人生走到最后,不是只剩自己呢?
最后用一首《生如夏花》来给小曼结尾。
生来如同璀璨夏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能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不盛不乱,姿态如烟,即便枯萎也保有丰肌清骨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