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出发。下四楼,一个小坡,再一个大陡坡,往右拐上厂区大路,右手边依次经过冰室、澡堂、礼堂、小卖部,过马路,上村路,左手边是农村信用社,正对着右手边的我的小学,三厂子弟小学。
校大门常年不开,我们都从右手小门进出。小门上台阶是传达室,不记得有看门大叔。上学时,倒是在小门旁站有两个检查红领巾及臂章的红哨岗——那时候也没有这个称谓,好像就叫站岗的。我因为戴过三条杠,应该也站过。当然,一度觉得这是件光荣且值得炫耀的事。
两层的砖结构教学楼正对着校门,左手尽头是学校公厕,同样是红砖砌的,旱厕,一人一个蹲位,蹲位下一眼望到粪池,永远都是臭的,那时候的公厕都长这样。男女各居一端。上厕所时大家都会挑能站脚的,旁边没有太多屎尿遗留的蹲位,但下课人多的时候,谁都没的选了。我记得上到四年级后,公厕也是班级卫生包干区。没有水管,我们都要拎着装满水的桶去搞卫生。搞得认真的时候,我有几次都久居而不觉其臭了,一门心思想把厕所的水泥地板冲刷出能下脚的面目。
面对教学楼右手边是课后活动区,安置了三个水泥乒乓球台。兴起打乒乓球那阵,这三个台永远挤满了人。打球之前最重要的一项运动是占台。用球拍、砖头都不意味着你能先到先得,必须有一到两人站或坐在台面——还得看这人是否强硬,能抵挡后来不服规则的人,用各种方式将此人拖下台。
五年级那年,语文老师换成了我碰到的第一个有儒雅之气的老师,他姓王,戴着眼镜,一口标准的北方普通话——关键王老师下课后也是一口纯正的、没有丝毫塑料味的普通话。他的长相加上瘦高个儿让他在我当时认识的所有大人中鹤立鸡群。为了获得他的认可,我的语文成绩必须好,而且要突出。尽管他并不经常夸我,但我有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也是欣赏我的。
突然扯到王老师,是因为我一想到乒乓球台就会联系到一件与他有关的小事。某个放学后的下午,有些男孩儿会留在学校打一阵球后再回家。一天,我班男生樊勇——因为长得帅比较受当时班上女生关注——照例和其它人一起打球,习惯性地往围墙外吐了把口水。围墙下是进入学校的村路。乒乓球台地势较高,加上围墙挡着视线,站在球台旁完全看不到那条路。好巧不巧,樊勇的这把口水刚好落在了从下面走过的王老师身上。王老师当即就在下面嚷开了,樊勇也吓得不轻,但还是把头伸出围墙认了。随后,王老师便冲到球台边扇了他一耳光。
我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按常理,我都是放学就回家写作业的乘宝宝,但却又清晰记得上述这一幕。如果是后来听人转述的,就只能说明这俩人及这件事在当时我的心中占了不轻的份量。
接着说学校。学生人数不多,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二、三年级分布在教学楼一层的左右两边,四、五、六年级则在二层。上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就用仰视来看另一侧和另一层的学姐学哥们。教学楼一楼中部留出了一个通道,通道右手边是上二楼的楼梯。通道还有一个聚焦点——水龙头+水池。六个年级的孩子下课后都会拥到这里,歪着头就着龙头嘴喝水;我们搞卫生,提着水桶也是在这里接水去冲厕所。记忆里都是夏天,一帮孩子挤着喝水打闹的欢乐,冬天呢?下雪呢?却完全没有印象。
经过教学楼的通道,来到小操场。操场左手边是学校苗圃,那时候把花园都叫苗圃。应该是怕孩子进去捣乱,苗圃通常都是锁着的,里面的花草植物估计是供领导视察用的,反正我们从来没有进去辨认过一根草。右手边的空地是低年级出操的操场,有时也用来举行全校大会或比赛,靠边列着两个宣传栏。我曾经站在宣传栏前面对黑压压的同学表演过诗歌朗诵,丝毫没有怯场的意识。
小操场往上有一条颇陡的台阶,右边开出一条小路通往老师的办公楼。办公楼也有两层,二层还住了一些单身的老师。沿着陡直的台阶走到顶又是一片空地,是为大操场。好像是上了四年级之后,我们才去那儿出操、上体育课。说到体育课,想到一个与我是家门的老师,六年级新来的,好像还是刚毕业分过来的。年轻、朝气,还愿意偶尔跟我们开开玩笑,关键长得帅——第一次将这个词与老师联系上。大家尤其是女生都会私下议论这位黄老师的种种,体育课也第一次成为我们算着日子期待的课。有一次好像是练跳远,老师说我没有发挥自己应有的水平,我因为平时跟老师逗嘴得有些不顾忌了,就回了心里话:老师看着我不好意思啊。黄老师突然很严肃正经地答道:“你思想怎么这么复杂,跳个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当时就羞了个大红脸。
大操场紧贴着一片小山,学校用地应该是正是挖了这座山的一部分。下午的体育课有时会安排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就在学校最大的活动场地上疯玩。山上的芦苇、狗尾草成了我们游戏的道具,进攻的武器。铺了水泥的空旷球场最适合玩我们都是木头人。我有时会一个人走到操场另一端,久久看着办公楼二层,好奇那里住的老师宿舍,都有什么家具,怎么摆设,一定有些什么我家里没有的东西。
在这所学校,我度过了五年的儿童时光。这五年,在回忆里都是镶着金边闪着金光的日子,连不愉快受委屈的偶发事件都成了它的点缀,好像只为让那些金光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