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五七 峰回路转
1.
素碧无力的躺在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没办法承受。她不敢使劲地哭，撕心裂肺的痛只会牵扯她脆弱的神经，惟有无声地淌着眼泪。一种无言的恐惧，紧张，担心和无力笼罩了她。连个路都走不动的人，能够干什么呢？
由于这病来得太突然了，何大夫当机立断，早上就让素碧去做了一下治疗。她被带到一个大房间里，睡在一个专治腰腿痛的治疗床上，用中药进行熏蒸。她太疲倦了，死气沉沉的腰部确实需要大面积的活血化瘀。
她仔细回忆着，这一大早上，就像放映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美国灾难性抢救大片，绵绵不绝的刺痛更是让她惊魂未定，全身齐刷刷地出了一场大汗。颈边的一圈内衣全湿了，脑袋上也全是一层细细密密的虚汗。这可是寒风刺骨的冬天呀！
躺在床上，水蒸气一样氤氲的中药像雾一样慢慢地渗透到腰部的毛细血管里去了，她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有气无力地问坐在一旁母亲：＂妈妈，你说我这个病会不会瘫痪啊？＂
＂怎么可能呢？你这么年轻，把病治好了，身体自然就会好的，只不过现在是急性期，凡事不要想得太多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母亲安慰道。女儿现在很脆弱，先把眼前的事情渡过去再说吧！
她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竟然一下子睡着了。医院里的空调开得很大，四处都是一片温暖，有点让人昏昏欲睡。做了熏蒸以后，她回到病房里，又开始打点滴。医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香香的，特别好闻。
2.
她放眼看了一下病房里的人，偌大的一个病房，只有四个人住。除了她，另外三个都是年纪大的老太婆。有两个是六十多岁，还有一个竟然有八十多岁，就像个老妖精！这该死的腰间盘突出是器官退化的人才生的病。她心里郁闷得很，自己这么年轻，才三十岁都不到，怎么跟这群老年人混在一起了？一点儿共同语言都没有。
中午时分，看见对面的一个老太婆颤嶶嶶地吃饭的样子，她联想到了自己，心情顿时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而陷入一片灰暗。她饱满如花的红颜和对面老朽的苍老皱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太失败了！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暮气沉沉的可就是垂而不死啊！
在医院，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晚上母亲回家去了。她一个人留在医院。想跟自己洗个澡，想蹲下来解手，却发现自己蹲下去以后难得站立起来。她咬紧了牙关，用左手使劲地够着窗户上的铝合金条，算是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蹭起来了。只可惜在脱衣服的时候没办法弯腰，怎么办呢？
她想了个办法。先站在脸盆里面，然后把衣服褪在腰部以下，再等衣服自己慢慢地往下褪，洗完热水澡以后舒服多了。躺在床上终于有踏实的感觉。可是她还是睡不着。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物而充满了负罪感，连吃饭和上厕所都恨不得要人侍候。简直烦死了！
素碧从每天充实的工作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成就感荡然无存，心不甘情不愿来到了这个地方，感觉时间都走得慢了一大截。好像到了一个山里的庙宇，她到这里来修行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每天早上吃医院的订餐，早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母亲会带着中午的饭菜赶来，陪她在医院治疗，说话。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离去。如此便过了三天。
这天何大夫来查房：＂怎么样啊，36床?＂
＂感觉好了一点了。就是行动还不是很方便。＂素碧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何大夫，麻烦您快点给我治好吧！我要回去上班。＂
年轻气盛的何大夫，长得特别的体面。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说话一着急就有点结巴。＂这这这⋯⋯哎呀，我的大小姐，这个病可急不得哦！这急性病啊！搞得不好会转成慢性的呢！到时候更加麻烦。而且，你这个病也不是一会儿得的，治疗都是得慢慢地治的！慢慢治啊！＂
＂你说的慢是指多长时间呢？＂
＂多长时间？最起码要半个月吧！后期如果说要完全治好，得一个月到三个月咧！＂何大夫手里拿着铝制的病历夹，很认真地对她说。
＂啊?天哪！＂她听了之后，失魂落魄而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银行到了年底忙得要死，这个季度的年终奖又泡汤了。谁不知道，一年上头，到了年底奖金是最高的呀！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唉！家里还有一大堆房贷没有还。想想就令人烦恼。
3.
她把母亲带过来的报纸，从头到尾角角落落一个不漏地看了一遍，实在是索然无味。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杰生推开了病房的房门，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二郎神。素碧又惊又喜，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她喃喃低语。
＂我怎么来了？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杰生笑嘻嘻地说。她看见杰生这个样子，嘴巴不由地一瘪，有点想哭。＂你怎么回事嘛？＂杰生用他那好听的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语气异常豪迈地问她。他的肺活量实在太大了，透过宽厚的胸膛居然还️有回响。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素碧泫然若泣。记得刚开始生病的时候，父母特地叮嘱她，此事不要让杰生知道，毕竟在部队动摇军心可不是一件好事。问题是杰生也很想念素碧，有一天打娘家的电话没人接，他不死心地打到了银行。
＂你好！XX银行。＂
＂你好！帮我找一下林素碧！＂
＂哦哦，素碧已经几天都没上班呢！＂
＂哦?＂杰生记得自己的老婆一向是兢兢业业的。
＂她得了椎间盘突出，住在省中医院。你是她老公吧？＂同事热心地问。
＂是啊！＂
＂啊？你居然还不知道啊……＂杰生挂了电话还有点摸头不是脑。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丈人和丈母娘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啊！小妈妈居然住院了！冷静镇定！反正他那也是一个闲得发慌的位置，随即便马上告了假，买了一张火车票就动身到了省城。
＂你这个丫头，原来最近打电话都在骗我，搞了半天在医院里受罪啊！＂杰生打趣道。她听了不禁莞尔，又想笑来又想哭。
＂我们的孩子可怎么办呢？＂她噘起了嘴。
＂怎么办，只有凉拌了！＂他继续嘻皮笑脸。
她一想到孩子，就不由自主的心情安静了好多。不行！她不能再这样子继续抱怨下去，她必须要把身体养好。还有这么重要的任务，等待着他们两个去完成。她没有理由继续颓废下去。
当天晚上杰生就留在医院里陪着素碧，没有回家。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一人睡一头，就像是寒风里树洞里的两只小鸟。
4.
＂没想到老婆的身体这么不好啊？＂杰生半真半假地问。
＂是啊……＂素碧一听便气馁了。
＂那怎么办呢？＂他继续装成一个孬种的样子。
＂你说，怎么办呢？我现在就是个病号。＂她很无辜地说。
＂我陪着你嘛！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保护好老婆！＂他义正严辞地说道。
＂你发神经了吧？＂她听了以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杰生大手一挥，口气异常地坚决，好像他在指挥作战。
素碧扬了扬眉毛，她觉得非常地意外，＂老公，你怎么了？你可要想清楚哦！＂她急急地说。
再怎么的，她自认为这个部队家属做得还是蛮称职的，从来不想给部队和国家增添什么麻烦，这点政治觉悟素碧还是有的。
＂哎呀！我早就不想呆在那里了。＂他气呼呼地说。原来杰生早就做好了打算，这次本就是要回到师里准备办转业的事情的。
他本来就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年纪轻轻的小夫妻不可能长期分居下去，根据多年过来人的经验，那多半是要出问题的。这次回来正好和师里的领导谈一下转业的大事。今年的形势不太妙，马上要准备大裁军了！
＂反正，我现在的工资每月一分钱不少，在部队呆的时间再久，也是要转业的。不如早点转。＂杰生慢悠悠地说。＂转业了也好照顾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素碧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一会儿就安定了下来。她也说不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是感到两个人在一起的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