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桌,范影与周为平聊起了同学们的情况。当范影得知钱世豪终于追到了付雨濛时,她苦笑了一下说:“宦海门深深似海呀,付雨濛未必真能得到幸福。不过我听说肖勇,对付雨濛可是一往情深,他惦念着付雨濛,现如今都已经形销骨立了。”为平吃了一惊说:“自从毕业以后,我一直没见过肖勇,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知道,不久前我在半路遇见了他,聊天时他说,这都是被相思搞的,他在苦苦追求付雨濛啊!这种人多想不开呀?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行了,咱不说他们了,说说开心的事……”
毕竟是老同学多年不见,为平与范影聊得很开怀。当为平听到,范影称身后那三位小伙子是她的“保镖”时,不禁想起范影在上高中时曾说过,她的男朋友眼睛长得像阿兰·德龙。为平便仔细地打量了这三个人,可这三个人却个个都目若饥鹰,没有一个目光稳重深遂的,显然,这里面应该没有她的男朋友。
正这时,从街口又走过来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壮汉。他光着膀子,背心挽在手里,穿着一条松弛的黑色灯笼裤,趿拉着一双懒汉鞋,居傲无礼地横冲直撞。范影见了冷不丁地一拍桌子,对那三个“保镖”说:“打他——”话音未落,她的三个“保镖”一跃而起,对那个壮汉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拳脚!还没等壮汉做出任何反抗,就已经被放倒在地了,在焦金砾石的高温下,壮汉饱餐了一顿拳头!
转眼的功夫,这个壮汉鼻子口已经淌了血,懒汉鞋也掉了,灯笼裤也撕了,身上滚满了污泥,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附近的人从四外聚拢过来了,这条窄窄的后街一下子变得水泄不通了。
范影走到近前说了声:“行了!”那三个人这才停了手,范影对着倒在地上的壮汉说:“知道为啥打你吗?”壮汉翻身坐了起来,低着头并不搭话。“我是替你父母,教育教育你应该怎么做人!你记住了,只要让我遇上你一次,我就教育你一次!滚!”壮汉一声不吭地蹬上鞋,从地上捡起了背心,饭也没吃就转身走了。
这一幕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有人觉得范影这是仗着人多欺负人,但也有人认为那个壮汉看着就欠揍。这时为平和范影要的饺子都端了上来,后街又恢复了平静。
范影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对为平笑了笑说:“老同学,吃饺子……”为平拿起了筷子,低声问范影:“刚才那人惹着你啦?”范影不屑地说:“他也有辆车在这儿出租,在我来这儿之前,他是市场上的一霸,经常欺负其他‘拉脚儿’的。几天前他竟敢跟我抢生意,当天我就教训他了一顿,今天是第二次了,直到把他打得离开了这个市场为止!”为平点了点头,低下头吃起了饺子。虽然这里乌烟瘴气的,甚至还有点兵凶战危的气氛,不过煮出来的饺子,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货真价实。
为平一边慢慢地嚼着饺子,一边思索着这一上午遇到的事,为朋倒是很快地吃完了。邻桌的范影吃饭是细嚼慢咽的,而他那三个“保镖”吃完后,一个个斜腰拉胯地对着范影强笑,连为平都觉得脊背直发凉。范影瞟了一眼这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随后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冷冷地说:“走吧!”而她的碗里却还剩着半碗饺子呢!
范影的三个“保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这时范影拉开钥匙包,里面露出了一个“摩托罗拉”顾问机,这个小玩意儿值两、三千块呢!一旁的为朋看见了好生羡慕。范影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为平,“老同学,有事呼我!”说完就挥手走了。那三个“保镖”前扑后拥地围在她周围,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哥,你这位老同学真牛逼呀!但我怎么觉得,她咋有些不知廉耻呢?如果在咱村里这就叫伤风败俗!”为平笑了笑说:“她在上学时就很前卫,而且与社会青年有联系。还说自己男朋友的眼睛,很像法国影星阿兰·德龙……”“我呸!”为朋狠狠地唾了一口。
为平接着说:“不过这人还是很仗义的,曾替我打抱不平过,人家的恩情不能忘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范影也是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不过人家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货车,手里攥着‘大哥大’、包里装着BP机,真让人看着眼馋啊!咱穷人啊,多半都是幻想家,尽是想好事儿!没本难得利呀,有多少发财之路,就因为没有本钱,就都胎死腹中了!如果我们能有买这辆车的钱,那该多好啊……”
为平问:“为朋,如果我们经营卫生瓷,需要多少本钱啊?”为朋思索了一下说:“房租、摆样品、加上资金周转,最少也要准备三万元。咱要从小做起,先一点点倒货卖,很多瓷店都是这样起步的。目前首先要找到一个店铺,再找一个瓷厂做后盾,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我知道大伯母的堂弟秦会民,就在华夏瓷厂管事儿,等我们干上了就去找找他,必要时还要大伯出面。一会儿咱俩就沿着国道挨门打听哪家兑店,你沿道左侧找,我沿右侧找。顺便我去找一下孙占星,让他帮忙给咱找一下店铺。”
为平犹听后豫了一下说:“我觉得那个孙占星未必会帮我们,你不必去找他……”“哥,没问题,刚才我还给他帮了大忙呢!”见他这么有信心为平也就不说话了,为平付了饭钱,两人便按计划开始行动了。
小哥儿俩在火伞高张的陶瓷一条街上,顶着烈日骑着自行车,一家一户地搜索着兑店的信息。为平一边打听转兑信息,一边留意着各类瓷器,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眼睛被汗水浸得灼辣辣的。因为手臂上落有尘土,他并不敢去抹脸,以免把脸抹成“花瓜”,只是偶尔用力甩一甩头,把头上的汗珠儿甩了个天女散花!
为平在一处陶瓷壁画专卖店前停下了,一副超大面积的“万里长城”壁画吸引住了他,旁边还有“桂林山水”,“迎客松”等等壁画。为平对画画从小就感兴趣,他看着这些壁画,除了色彩艳丽之外,工笔的功底还真的不敢恭维,不过却有许多买主踊跃购买。
一位买主与为平闲聊时说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连农村盖房,也不满足于那些传统的老工艺了,家家都想方设法把自家的房子盖得更阔气,买这些绚丽多彩的壁画镶在房山上,是非常提气的!而为平首先想到这些瓷板画的价值里,还包含着一份艺术价值在里面,而且占用的资金可能会小一些。想到这儿,他决定去找为朋碰碰头商量一下!
在孙占星的友谊瓷店门前,为平见到了为朋的车子,他终于还是来找这个奸商来了。为平走进了屋里,为朋果然坐在这里。这个时候气温正高,屋里虽然开着电风扇,但是孙占星坐在床边,手里的芭蕉扇仍然使劲儿地扇着。孙占星的媳妇儿也坐在床边,为朋对着他们坐在凳子上,见为平进来,孙占星递给了他一把扇子,为平便坐在为朋旁的凳子上。当他得知上午那单买卖成了,为平淡然地笑了笑。
孙占星对为平说:“兄弟,刚才我跟你弟正说呢,我很支持你们开店。前期的样品我会给你们铺上,以后供货都包在我身上,你们不用担心没有本钱,只需交个房租就行了。就连店名我也帮你们起好了,就叫‘友谊瓷店分店’!怎么样?”
为平感觉,这个幸福似乎来得太突然了,像做梦似的!他心情一下子也沸腾了起来,而为朋更是一副掀拳裸袖的情态。为平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刚要说几句感谢话,却无意地看了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坐在床边,大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怪异表情。为平见了突然感到了一股寒栗,此时他的心里不由得一翻个儿!而后他立刻就全明白了,孙占星哪有这个好心?他分明就是在给兄弟俩下圈套!他不仅给铺样品,进货还不用兄弟俩垫本儿,只管挣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想到这儿为平低声问:“孙老板,如果我们卖了货,你给我们供货时,价格怎么定啊?是出厂价吗?”孙占星和他媳妇同时把脸一沉,孙占星的媳妇扯高了声音说:“这么个干法,你们还想要出厂价?你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吗?我不从中间挣几块钱,你当我是活雷锋吗?咱两家只是合作,不是我做慈善……”为朋听完后这才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个奸商是这个目的!这么一来,我们兄弟俩不就被孙占星胁持了吗?不就成了帮他挣钱的工具了吗?为朋听了,头上像被浇了一瓢凉水,全身上下都凉快了!
为朋懦懦地说:“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孙占星把麻子脸往上一仰,冷冷地说:“你以为呢?这也就是对你,别人能遇到这种好事吗……”为朋皱眉不语了。为平说:“孙老板,我们明白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哥儿俩一没能力,二没本钱,只会给你添麻烦,这个合作我们不能答应,告辞了!”
为平小哥儿俩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孙占星提高了声音,冷冷地说:“周为朋,如果你们俩不跟我合作,在这个市场上,你们是站不住脚的!”为朋停下脚步,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孙占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等他再转过头时,为平都已经走到国道边上了。
为朋紧跑了几步,跟上了为平说:“哥,你刚才听到孙占星说啥了吗?”“听到了,难道咱俩还怕他恐吓吗?怕听喇喇蛄叫就不种地了吗?这个奸商是用心险恶呀!”为朋点了点头说:“明白了!他美其名曰给咱铺货、供货,其实定价权都在他手上,他想定多少就是多少,这分明是骑在我们头上榨取利润嘛!这个尖酸刻薄的孙占星,狗改不了吃屎……”为平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为朋,明白了就好,要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