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举目一看，发现这是本县最高级的餐厅，问他：“你确定没搞地方？”

“没搞错，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大壮笑着说。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请我吃饭？”那人眯着眼打量他一下，又说，“这里消费很贵的，你有钱买单吗？“

“没事，你尽管进去点菜就行。”

那人正犹豫，大壮就把他推了进去。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选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就餐。大壮还没开始点餐，那人就叫他有话直说。

大壮说：“不急，先吃了饭再说。”

“先说了再吃。”那人倒是挺讲究，吃饭前想先搞清楚情况。

大壮没急着跟他谈实事，而是让他先喝杯茶润润喉再说。根据欠打早前对他的培训，他深知现在正是讨好对方的关键时刻。

于是，他先给那人倒了杯茶，就开始变着花样猛夸他。一会说他是大老板的派头，一会又说他像上层机构前来视察的大人物。最后他还说他像从海外归来的华侨，光从外表上看就跟本地方的人不一样。

那人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我也没什么绝招，就是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了不起！”那人对他竖拇指。

大壮心里一喜，就问：“这么说，我言中了？”

“言中什么了？”

“猜中你是归来的华侨。”

那人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No。”

“英文都说上了，你还说不是华侨？”大壮呵呵一笑，又说，“我就没见过这地方有人会说英语。”

那人倒是很实诚：“我就会这一句。”

大壮咧开的嘴，一下就收了起来。

接着，他又问：“那你是什么老板？”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让大壮猜。

“我猜不到。”

“你随便猜一下。”

大壮只好按自己那点可怜的见识猜了一遍。但那人一直没说话，只顾着一边喝茶，一边向他晃食指。

“那我就猜不到了。”大壮有点灰心地说。

他喝了两口茶水之后，才说自己手下有一个集团，平常想去哪儿晃悠就去哪儿晃悠。

大壮问他：“你不上班，那谁给你管理？”

“马仔帮我管。”

那时候大壮还不知道马仔指的是恶霸、流氓之类的人物，误以为那是大草原上的马匹。他疑问：“马儿能帮你管公司？”

那人有点惊讶，问他：“你出来工作几年了？”

大壮实事求是地说：“我刚工作几天。”

“难怪你不知道马仔是什么。”

接着他又问：“你才工作几天，为什么说自己是业务经理？”

”没错呀，我就是业务经理。”大壮得意地说，“我老板给我的头衔。”

那人又问他：“你公司做什么业务？”

“什么业务都做。”大壮吹牛说，“只要客人有需要，我们全都能做。”

一听这话，那人就知道他在吹牛皮。不过非常巧的是，此人也是牛皮大王。这么一对照，两人算是同道中人。当他听大壮说什么业务都能做的时候，马上又把自己的身份提高了一个等级。

等他说完了，大壮就问他集团有多大，总部设在什么地方。说等吃完饭，自己想跟他过去看看。

那人支吾一会，才说他的公司离这儿有点远，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大壮就说：“没事，我最擅长开十一路。”

那人没法拒绝，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刚好这时菜上桌了，大壮就招呼他先吃饭再谈。

为了抓住这个看起来像大老板的人，他出手就点了一桌昂贵的美味佳肴。菜一上来，那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问大壮：“这一桌不便宜吧？”

其实大壮也不知道多少钱，服务员叫他点餐的时候，他只问对方哪些菜最贵，哪些是稀有珍品。服务员把餐厅最贵的菜品全向他介绍一遍之后，他眼睛没眨一下，就让服务员全写上了。

大壮装出一副大款的样子，对他说：“小意思，你尽管放开肚皮吃。”

那人虽然也吃过一些稀奇美味佳肴，但从没见过那么多美食同时摆在一张桌子上。他看着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菜式，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下筷。

他半天不动筷子，大壮就问：“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

“我倒不是觉得菜不合胃口，而是在想你有没有钱结账。”

大壮拍着空瘪的口袋，底气十足地说：“你放心吃吧，我有的是钞票。”

他这么说了，那人就没再客气。把桌上的各色美食都尝了一遍之后，他才把筷子放下来喝了口好酒。

“你每个月挣多少钱？”他砸巴嘴，问。

“我的工资不固定，”大壮一边吃着，一边说，“多劳多得。”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拉的业务越多，每月领的钱就越多。”

“你老板怎么给你开工资？”

大壮没刻意隐瞒，把自己的工资待遇告诉了他。

“你老板太抠门了，怎么只给你开这点工资？”他为大壮愤愤不平。

“我老板抠门？”大壮停下筷子，问他，“那你给你的员工开多少工资？”

“我公司员工的工资是你的两倍。”

大壮惊得叫起来：“你给员工开这么高工资？”

“马马虎虎。”

接着他又问大壮领过工资没有。

“没有，我才到公司几天。”

听到此，他就住了嘴。

“我们能在路上相识是缘分，今天必须好好喝一杯。”大壮端起杯子，说。

那人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口就喝了下去。几杯酒下肚，两人就开始称兄道弟。

大壮听他叫自己兄弟，高兴得两眼泪花花。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小弟能被你这种集团大老板称为兄弟，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那人笑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忍不住称赞他识大体，说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给自己整了一桌美味佳肴。

大壮说：“能认识你这样的大老板就是我的荣幸，别说整这一桌子佳肴，就算再整多两桌都值得。”

那人一开心，就甩给他一张名片，让他以后有困难就打电话找他。大壮开心得直喊大哥，说自己今年时来运转，出门就碰上一大老板。

他拿起名片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印了一连串头衔。不过，那些头衔都是用拼音和英文的方式呈现。他读这些字母感觉有点困难，就问那人为什么不使用中文印名片。

那人说：“那样的名片不符合我的身份，必须用这样的字母才能彰显我的与众不同。”

直到现在，大壮还不知道他的公司名称和他本人的名字。他瞪大眼睛往名片上瞅了瞅，还是没弄明白他的个人信息。

于是他问他：“你尊姓大名？”

那人指着他手上的名片，说：“我所有的信息都写在上面，你自己看吧。”

“全是字母，我看不明白。”

起先，那人不愿意亲口说出自己的姓名和集团名称，但经不起大壮的死缠硬磨，只好告诉他自己叫老牛，公司名称为“牛逼集团”。

大壮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公司，于是问他为什么名字和公司名称都带“牛”，难道他的集团靠养牛立足。

“我的集团不是养牛，名称是按我的名字命名。”

“那你可以叫老牛集团，或者牛儿集团。为什么偏偏叫牛逼集团呢？”

“因为这名字有魄力，别人一听就觉得很了不起。”

尽管大壮感觉这名字有点奇怪，但还是把那张看起来有点了不起的名片揣进了裤兜。

接下来，两人又继续喝酒吃菜。眼看桌上的菜快要吃光了，大壮才把请他吃饭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说自己刚到公司上班，截止目前为止，一张单子都没拿下来。今天老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是拿不下一个客户，明天就得打包走人。

说罢，他两眼期盼地看着老牛，问他的集团需不需要他上门刷墙。

老牛说：“我的公司都贴满瓷砖，不用再刷一遍。”

“那你家里需要刷新一下吗？“大壮问。

“我住的是别墅，家里的墙壁比公司贴得还光亮。”

公司、家里都不需要刷新，这可怎么办？一看眼前那桌吃了一半的昂贵佳肴，大壮一下就慌了神。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家猪圈、牛圈需不需要刷新一遍？“

老牛那时正喝着酒，听到他这一声问，差点没喷他一脸酒水。

“我住的是别墅，要猪圈和牛圈干什么？”

“你可以养头猪过年。”

“没有那个必要，我直接让人上市场抬一头回家就行了。”

大壮一脸失望，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叫他刷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快要结账的时候，他才问老牛需不需要人拉砖。

“我又不建房子，拉砖干什么？”

“你家没人要建新房吗？”

“没有。”

大壮想了一下，小声问：“那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老牛问他。

“你既不刷墙，也不需要人拉砖。”大壮问，“那你需要什么业务呢？”

“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不需要不行啊，我今天出来就是找人谈业务的。况且，”

老牛没等他说出那桌饭钱，就说：“我知道你想说这顿饭不便宜，我不能白吃。但是我的确不需要你说的那些服务，你要是能提供点别的服务项目，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跟你们合作。”

大壮一时想不出新点子，就让他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服务。”他装模作样地思索一会，才说，“不过，我公司倒是需要几个人才。你要是觉得自己办事能力还行，那么明天就去我的公司看看吧。”

大壮眼一亮，赶紧问他公司招什么人才。

“其实，我要找的人才很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干。”

“什么工作？”大壮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

“这工作不需要经验，也不需要文凭。只要你愿意卖力，什么问题都没有。”

“行啊，“大壮用力摇着他的手，问，“你快说说是什么工作？”

老牛拍着他的手说：“别急嘛，我们先喝几杯再说。至于什么工作，等会喝完酒再谈。”

大壮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好配合他继续喝酒。没一会儿工夫，原先点的酒就喝了个精光。但老牛意犹未尽，又让服务员拿了两瓶好酒过来。

那酒不是一般的劣酒，一瓶至少要几十块钱。大壮一看见那酒，头皮就发麻。按他的想法，这顿饭绝不能白请，必须从他那里拿点实际的东西过来才行。

酒上桌的时候，老牛直接给了他一瓶，说今天两人必须喝个痛快，要不然就不是兄弟。

大壮为了从他那里弄点实惠，只好硬着头皮陪他继续喝。随后，他又看见桌上的菜没了，又问老牛需不需要再来两道菜。

“随你便。”

在大壮看来，“随你便“的意思就是按你想的办。为了讨他开心，大壮又毫不犹豫地点了两道昂贵的菜品。

菜上来的时候，大牛称赞他办事能力不错，一步就能到胃。

大壮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你有极强的观察能力。”

大壮还是不太明白，又问什么意思。

他呵呵一笑，然后拿起筷子，说：“一切尽在吃喝中。”

尽管大壮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陪他一起尽情地喝起来。

把那两道菜吃完的时候，两人的脑子也开始迷糊起来。大牛拿着手提包站起来，说要去嘘嘘释放一点水分。

他还没迈开脚步，身体就踉跄着倒向一边。大壮忙上去扶住他，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就行。”老牛推开他，就向洗手间走去。

半晌之后，没看见人回来，大壮就想去厕所看看什么情况。

他刚站起来，身边的服务员就问他是不是要结账。

“等一会再结账，我先去看看我的朋友。”大壮摆手说。

“你别看了，他走了。”

“走了？”他服务员，“你什么时候看见他走的？”

“他上厕所那一会。”

“他没去上厕所？”大壮问。

“没去，他直接从后门走了。”

大壮的脑袋嗡的一声，屁股就坐了下去。

服务员看见他反应奇怪，就问他什么时候结账。他摸了一把口袋，除了找到老牛给的那张名片之外，连张碎纸片都没找着。慌乱中，他又拉开人造革皮包翻了个遍。最后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到桌上，他才从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碎物中找出三块钱。

他呆愣一会，才问服务员这桌饭菜花了多少钱。

服务员回收钱桌拿来一张单子，递给他看。

“二百五十元？”他惊得大叫一声，“你们没搞错吧？”

“我们没搞错，”服务员非常肯定地说，“你们的确消费了二百五十元。”

“天呐，这可要我的命！”他大叫一声，就趴倒在桌上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