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子很高兴,尤其是在刚下完小雨的夜晚,旁边还坐着一个好看的姑娘,而这个姑娘正在给他沏茶。这个姑娘就是白家的千金白雨汐!
茶是好茶,茶汤呈青绿色,不带一丝杂质,上好的雨前龙井。
慕容公子时刻注视着那家"朋聚客栈"。除了打更的老李头,至少还有三拨人出现在这家客栈前。
慕容公子嘴角不经意的笑了笑,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城镇是通往京都的必经之地,鱼龙混杂着各色人物,杀人如麻总用斗笠掩着脸的杀手,坡着脚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一身苏锦玉秀的倾城姑娘,穿着木屐扎着长辫的扶桑浪人,大腹便便戴着官帽的衙门老爷……
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是那个黑衣人,用一剑同时杀死两个人的黑衣人。他细数了江湖中用剑的高手,并没有想到有谁的剑法相似。虽未想到合适的人,但他的眼睛却泛着光,然后他就笑了起来。
白雨汐听到笑声,注视着他,"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你笑成这样?"。
慕容公子指了指斜对街的屋顶上,示意让她看过去,"你看那个身影,是不是很有意思?"。
白雨汐的视线完全被窗子挡住,看不到慕容公子所指的方向。便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头贴着慕容公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斜对面的屋顶上有一团东西在屋顶上移动,速度很慢像极了不断往前蛄蛹的蚕一样。
白雨汐饶有兴趣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个人么?"。
慕容公子点了点头,"是个人,但又不完全是个人"。
白雨汐疑惑道,"此话怎讲"。
慕容公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清浅了一口,"说他是个人,是因为他还活着,有着人的特征。说他不是个人,因为他在七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应该?",白雨汐在努力回忆江湖上是不是有这号人物。
看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慕容公子站了起来,"你不用想了。保管你想破了小脑袋瓜子也想不出来"。
"那你告诉我嘛",白雨汐撒娇道。
"来不及了",慕容公子看到那团黑影移动的速度在加快,"你先回客栈,我去一看究竟,等我回来跟你说"。
"那你小心点",白雨汐还未说完,慕容公子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一个起落便落在屋顶上。而那团黑影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于是加快脚步在屋顶上三个起落便消失在视野中,随后慕容公子也消失在黑夜中。
"慕容荻你个混蛋,又抛下本姑娘自己出去,有好玩的也不带我",白雨汐嘟着小嘴噔噔噔的下了楼。
令她奇怪的是楼下对面居然还有个小酒馆在营业,门口的牌子上简单的刻着一个酒字,甚至连招牌都没有。这么一家看起来跟旁边其他商铺格格不入的酒馆,显得格外的好奇。
走到门口,里面有一股味道飘出来,那是一种东西馊了的味道,却又像是汗臭味。隔着厚厚的门帘飘了出来。
像她这种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自是没有去过这种地方。有一次慕容公子三天没洗澡,身上的汗味让她整整吐了一个时辰。说来也怪,人总是猎奇的。从那以后她反倒习惯了那种味道。身上出汗证明了你在努力的过好这一天,至少他是充实的。
其实每次待在闺中的时候,她总是很羡慕这个男人那种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行为和性格。
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浑身破烂双手枕头的躺在她楼下的花圃中。他翘着腿,叼着从旁边随手摘的一朵花,盯着那被风不断吹起又落下的柳枝。摇曳的柳枝像极了情人的手搅动着少年的情丝。
"哎",她喊了一下,但却想不出合适的称谓,只好又尝试着喊道,"喂,那谁……"。
男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仰了仰头看着趴在窗台上的她,笑了笑,"姑娘是在叫我么?"。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我,好像就剩你了。你说我喊谁呢?"。
男人想了想,也对!
"我不叫哎,也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就慕容荻,慕容世家公子",男人回道。
"你瞎说,世家公子怎么落得你这般模样。再说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白雨汐问道。
"唉,我一路行了一百里就为了看看我那指腹为婚素未谋面的心上人"。
"你既然都说了素未谋面,又怎么会是你的心上人呢?",白雨汐痴笑了笑。
"心上惦记的素未谋面的人儿也叫心上人",慕容荻狡黠的笑了笑。
白雨汐哦了一声,"那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呀,兴许我认识她呢"。
"白雨汐",慕容荻想了想,好像有不太确定,补充道,"应该是"。
慕容荻坐起来看着她,"你不会就是白雨汐吧?"。
"你上来我就告诉你是不是",白雨汐心思一转,我得好好的戏弄他一番。
慕容荻思考了一下,又躺下,"这么说,那你一定是了"。
"下面很舒服么?你怎么总喜欢躺着",白雨汐见他又躺下,而且似乎不再打算说话,就问道。
"我是个很懒的人,能躺着的时候我绝不会坐着。能坐着的时候,我觉不站着。而且……"。
"而且躺着确实很舒服",顺着慕容荻便闭上了眼睛。
阳春四月的阳光洒在身上,异常的舒服,暖暖的,也懒懒的,懒得不想张开眼。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挡住了阳光,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略施粉黛,散着幽兰味道的姑娘,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盯着他。眼神清澈,涤清了他那躁动得心。
慕容荻还是第一次心跳加速,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就像海中的漩涡一样,危险却又深深的吸引着他。
"慕容荻啊慕容荻,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还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这般不堪"。
慕容荻努了努嘴,示意旁边还有位置。
白雨汐盘腿坐下,仔细的看着这个五官俊秀,脸上有几处灰的男人。
慕容世家是和她们白家并列四个家族的,按道理说慕容公子一定是个锦衣华服,带着随从骑着白马的翩翩公子,怎得现在看来这番寒酸。她突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
从江西慕容世家到江南白家这段路程一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你想不想知道,为了见你,我这一路都经历了什么?",慕容荻猜出了白雨汐的心思,嘴角泛起了微笑。
"想啊"。
"那你先躺下,舒舒服服的听我道来"。
阳光下的草圃上,躺着两个人,一直到和煦的晚风轻轻的吹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却又调皮的在她的发间跳跃着。
当她醒来时,已月上树梢。旁边的他已经不在了,那些有意思的故事似乎还在脑海中停留。这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因为感觉梦里有人在一直保护着她。
从那以后,她对这个男人就很感兴趣,这次跟他出来也是想体验一下他过过的生活。
白雨汐撩开门帘,走了进去,一股浓浓的臭味似乎要讲她逼退。她屏气凝神片刻,似乎好受了许多,味道没有那么浓了。
那扇门帘似乎将寒冷隔绝在外面,酒馆内温暖了很多。这家酒馆很蹩脚,一层的商铺被隔成了两层,下面是卖酒的地方,上面是休息的地方。酒馆中只能容纳五张桌子,桌子与桌子间的距离很小,稍微肥胖点的都能背贴着背。
她一进门就被四五道目光盯着,看的浑身不自在。
昏弱的灯光下,老板正趴在案台上睡觉,呼呼的鼾声跟闷雷一样,这似乎并不影响酒馆中喝酒的人。
酒馆虽小但是却也是坐的满满当当,只留下靠角落的一张桌子还空着两个位置。那是一个鹤发的老者,在捋着花白的胡子,喝着便宜的小酒。桌上有一盘花生米,一盘烧鸡,一盘肘子蹄花。老人旁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粉嫩的脸蛋能捏的出水来。一双嫩白的小手在用力扯着那烧鸡腿,嘴上刚吃完肘子肉还留下满嘴的油水。
小姑娘刚撕下一个大鸡腿,看到白雨汐走了进来,忙用桌子上的手帕擦了擦小嘴,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个好看的大姐姐。
白雨汐也注意到小姑娘盯着自己那纯洁的眼神,向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我可以坐在这里么?",白雨汐问道。
老人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白雨汐,这漂亮的娃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半晌道,"可以"。
白雨汐刚坐下,老板就醒了,拎着壶茶,忙笑脸相迎快步走到她们面前,笑呵呵的招呼道,"姑娘,来点什么?"。
"你们这里最好的都给我来一份,量不要大,再来一瓶烧刀子",白雨汐说道。
"您一个人吃?",老板看着眼前这个水汪汪大眼睛姑娘,有点怀疑她的饭量。
"怎么,你是怕我吃不完,还是怕我没钱付账?",白雨汐不耐烦的说道。
老板嘿嘿一笑,陪笑道,"瞧您说的,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您稍等",老板给白雨汐添了杯茶,向后厨走去。
"呦呵,好豪爽的小娘子,喝烧刀子的小娘子,哥几个还是头一次见",说着旁边几个粗犷的汉子围了过来。
"是啊,大哥,瞧这小娘子水灵的能掐出水来,就是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一个黑脸长相凶恶的汉子一只脚踏在白雨汐坐的长凳上,一只手伸出来想去试试看,这姑娘究竟能不能掐得出水来。
只是手刚伸到一半,白雨汐笑了笑,"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手伸过来"。
黑脸汉子手在半空顿了下,"怎么,难不成你还能吃了我?"。
"你那么臭,大姐姐才不吃你呢,你还没有我手里的鸡腿想呢",旁边的小姑娘哼了一声。
"你个小娃娃,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老子连你一起办了",话音刚落,只听见黑脸汉子一声惨叫,疼的满地打滚。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脸色变得很难看,忙扶起黑脸汉子。
其中一个脸相对白净的,二十出头的男子看了看黑脸汉子的手,皱着眉头一脸震惊的看着白雨汐,"逆水神针!",随即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江西慕容世家之人?"。
白雨汐笑了笑,"慕容荻你们可听说过?"。
白净男子惊道,连忙跪拜,"小的有眼无珠,还望姑娘绕小的一命"。
另外两个人见白净男子额头上都渗出了汗,觉得此人必是个厉害角色,忙一起磕头求饶。
白雨汐觉得戏弄的差不多了,便正色道,"以后别让姑奶奶再看到你们,还不快滚"。
白净男子脸色很难看,"只是在下兄弟这……"。
白雨汐凛然道,"放心吧,这只针不足以要他的命,只是……",白雨汐喝了口茶,"只是以后都碰不得女人了"。
"这……",白净男子木然道。
"再不走,姑奶奶就每人给你们来上一针",说着白雨汐手里多了几根银针。
三人看到银针,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出了酒馆。
旁边的小姑娘咯咯咯的笑着,"大姐姐真厉害"。
"要说厉害,怕是你这位老爷爷的乾坤烟袋那才叫人害怕呢",白雨汐说着眼神瞟向了老人。
老人开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眯了眯眼睛看着白雨汐,"你冒充慕容荻的名声,不怕他打你屁股"。
白雨汐脸色绯红,"他敢,借他个胆他也不敢"。
慕容荻跟着那团黑影向城南方向追去,那团黑影不紧不慢,似乎还担心慕容荻跟不上故意慢下脚步等他。
出了城十里外,有个酒铺,在这夜色中犹如一个张开了嘴的野兽,在等待着游荡的人走进口腹之中。
慕容荻打了个喷嚏,看着那团黑影进了酒铺,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酒铺,抬起头看着旁边的一颗大树笑着说道,"老兄跟了一路,高处不胜寒,不如下来喝杯热酒,暖和暖和"。
从树上飘下来一个白衣男子,目光冷峻,就像他手中的那把剑一样,令人生寒。
"白衣雪",慕容荻笑了笑。
"江西慕容公子",白衣雪依旧警惕着眼前这个笑起来两旁有着浅浅酒窝的男人。他很讨厌这种笑,因为他很少笑,他所有的精力乃至生命都已经交给了十娘,那是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进去喝一杯",慕容荻说完,率先走进了酒铺。
酒铺中人并不多,在这寒冷的夜晚,大都躲在被窝里睡大觉,除了呆子和傻子才会在这种夜晚跑到这种地方来喝酒。
酒馆中已不见了那团黑影,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人坐在柜台上,眼睛勾勾的盯着这一前一后走进酒铺的美男子。
女人笑意盈盈,扭动着妙曼的身姿向两人走了过去。
"哎呦,什么风把爷这种俊俏少年郎吹到我这枕边来了",女人笑着把手搭在了慕容荻的肩上,冲着他的耳朵吹了吹风。
慕容荻一个机灵,抱起女人,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勾引我啊"。
"像公子这样的人物,小女子不主动哪来的机会啊",女人用手在慕容荻脸上挠了挠。挠得人心痒痒。
"哦,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罢,慕容荻邪魅的笑了笑,一把将女人摔向柜台。
女子身手甚是矫健,手轻轻一搭,翘着腿坐在柜台上,"怎么,老娘送上门来,你小子居然不知好歹"。
慕容荻找了个空桌子,坐了下来,"我从不喜欢主动的女人,只是不知道这位白兄喜不喜欢",慕容荻转向白衣雪。
白衣雪把剑放在桌子上,淡淡的看了看女人,摇了摇头,"我的剑只杀一种女人"。
"哦,哪种女人?",慕容荻问道。
"浪荡的妖妇"。
看着白衣雪认真的样子,慕容荻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白兄还有这种嗜好,那这女人交给你了。那驼背的大汉就交给我了"。
说罢,慕容荻的眼光看向了二楼,"既然都挑明了,都出来亮个相吧"。
话音刚落,从二楼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那团黑影。
慕容荻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下,"独臂神驼蒋仲先。旋风刀张诚。霹雳堂雷震"。
"阁下好眼力,没想到我伪装成这样还能被你看出来",左边的魁梧的男人抱拳道。
"昔年雷一笑老爷子创建江南霹雳堂,也算得上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和祖父也有数面之交。只是不想他的后人竟如此的不堪,做起这种勾当",慕容荻摇了摇头。
"我已脱离雷门,你自是不必再这般说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没什么可说的",雷震顿了顿,"只是如慕容公子这般人物,怎么也插手这件事,倒真让人好奇"。
"我就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什么事情都想凑个热闹。听说七杀堂灭了吴家,如今有对一个孩子下了追杀令,这倒真让人寻味",慕容荻察言观色,看出了几人在提到七杀堂时,脸色发生了变化。
旋风刀张诚阴笑道,"既然拔刀相助,还跟他们那么多废话"。
"总该聊一聊,因为死人是不会聊天的",雷震说完,手中多了两把弩。
慕容荻脸色一变喊到,"不好,轰天弩,快退"。
说罢,白衣雪和慕容荻破门而出,站在那寒风中。只是风没有那么冷了,因为胸中满是战意!